上午放学,许愿吃完饭,难得的没有拉着乔意去图书馆里,而是一同并肩在学校的小花园里散步。
教学楼里陆陆续续的已经看不见多少人了,宿舍楼那到时不时的传来些许吵闹。
许愿低头摸了摸那围巾,嘴角不自觉扬起,眼神也柔和下来。
那围巾看着针脚稚嫩生涩,许愿便知晓这定不是外头买的:“你自个织的?”
乔意不意外她能看出来,他耸耸肩,掩饰性的看向其他地方:“嗯。”
“织了多久?”
“一个多月。”
许愿挑了挑眉,细细打量着胸前的围巾:“手还挺巧。”
乔意耳尖微红,他看着别处,手掌握拳抵在嘴角旁,喃喃开口:“那你喜欢吗?”
许愿笑了,把脸整个都埋入围巾中,声音闷闷,却也难掩笑意:“喜欢。”
乔意心下暗松一口气:“那就好。”
“你说啥?”
“没。”
二人并肩走了一段路,外头的风似乎愈发的大了。
他们的衣角被吹的翻飞,落叶从地上卷起,许愿刚想伸手捂住脸,面上就已经被一个大手盖住口鼻。
“回班吧。”乔意说道。
许愿点了点头,乔意便将手从她脸上拿开。二人转身往回,牵着手,逆风往前跑着。
路上,那凉爽的风又渐渐小了下来,他们的步伐也逐渐降了下来。
许愿沉默了许久,从围巾中抬起头来,眼中略有复杂的情绪闪过:“乔意。”
“嗯?”
她摸了摸乔意指尖的茧,又略微抬头看见他眼底的那片乌青:“其实你没必要这般对我……这礼物,太贵重了……”
她解下围巾,捧在手里细细摸索。眼前不自觉就闪过了少年通宵织围巾的模样,那么重的担子,那么疲惫的身体,那么黑的夜……
哪怕一个小礼物都能让她开心许久了,她哪值得呢。
“我给你我能力范围之内能给你的最好的。你给我你能力范围之内觉得最好的。我俩是平等的,礼物的意义哪里就分什么贵贱了。”乔意再次把围巾给她戴好,“只要是你,就是金子做的围巾也是值得的。”
许愿一愣,心中的冰雪消融大半,她倏地笑开,调侃着笑问他:“我就这么金贵啊。”
“这什么话。”乔意敲了敲她脑袋,语气嗔怪又满是宠溺,他继而又慎重的拉起许愿的手,轻轻的捏了捏,“我为了我未来老婆花钱,天经地义。如果你愿意陪着我从校服走到白头,就是千千万万个金做的围巾也是值的。”
“真的?”
“真的。”
许愿扬了唇角,语气颇有些得意:“那你现在开始欠我千千万万个金围巾了。我就是你‘债主’。”
乔意愣了愣,他顿时明白了许愿话里的意思,连忙猛地挺直了腰板,行了个标准的军礼,语气严肃:“yes,sir!”
许愿被他逗笑,蹦蹦跳跳的往前走去。
乔意的手缓缓从太阳穴放下,嘴角不自觉的柔和,神情满是温柔。
“快点跟上!我今天的化学还不会呢。”
“得令!”
……
又是半个多月过去,林晖远家的赔款顺利拿到了。
那是周末,许愿难得的在房中睡了个懒觉,家门却被剧烈的拍响。
许愿被吵醒,迷迷糊糊的开了门,而另一个房间的许安也睡眼惺忪的走了出来。
门是刘招娣开的。
外头是惊慌失措的林晖远。
“姨,你今早上去买菜的时候瞧见我爸了吗?”
他似乎全身抖得厉害,语气都满是焦急。
“你爸?”刘招娣见他这模样一愣,“我看见了啊,他不是说那赔款下来了,也安心了,就接了公司的单出差去了吗?今早上六点出头我还看见他拖着行李箱呢。”
林晖远整个人如同雷击一般的僵在原地,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咋了,小远?”见到他的模样,许家的人都吓了一跳,但是任凭刘招娣和许国平怎么推搡他,他都僵坐在那,眼神空洞。
许久之后,他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对刘招娣几人摇了摇头,扯出了一抹难看的笑:“没事,姨,原来是出差去了,我还以为出啥事了呢。打……打扰了,姨再见。”
他跟几人告别,神情恍惚的进了电梯。
直到又是一个多月后,许愿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晖远的父亲,跑了。
近九十万的赔款,他仅给林晖远留了五万。
剩下的全都被他带走了。
而半年多前他就从公司离职了,出差什么的全是骗人的鬼话。
他带走了所有东西,留下的只有房子和那五万块钱,以及所有拉黑的联系方式。
林晖远是那天起学会抽烟的。
他就坐在之前他父亲坐的位子上,明明呛得直咳嗽,但还是固执的一口接着一口的抽。
许愿问他不去找找吗?
他扯起嘴角笑了笑,摇了摇头:“没必要,他肯定早就想离开这了。去找……给所有人都图添麻烦罢了。”
十一月的寒风刺骨的冰凉,一个少年就那么静静的坐在路灯底下,表情朦胧在烟雾之中。
他更努力的读书了,甚至几度住院。
许愿和许国平他们前来医院探望他时。林晖远正呆坐在病床前,他整个人都沉默了许多,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阴霾。
他的成绩真的在质的飞跃,每次进步奖都能看见他的名字,与许愿一样,他也爬上了班级的中上游。
叶辞淮时不时会带着一些同学,打着兄弟的名义去他家里过夜。
他们偶尔会和下楼倒垃圾的许愿碰到,几人便都会挥手互相打着招呼。
从他们口中,她知道了林晖远从叶辞淮手里偷师了许多种黄花菜的做法。什么煲汤啊,清炒啊,白灼啊……
他们笑着说林晖远真的很喜欢吃黄花菜。继而又回了屋子,那冷清的房子里才多了些烟火气。
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只记得又是个周末。许愿再一次见到了与高一运动会时极其相似的一幕……
韩柠儿拽着林晖远的领子抵在墙上,林晖远手里夹着吸了一半的烟,猩红的火光在墙壁投射下的阴影里熠熠生辉。
他举着那只手,让火星尽可能的远离韩柠儿。
但那手上的烟却被韩柠儿一巴掌打落在地,烟头在水泥地上滚了几圈,缓缓的灭了。
许愿看见林晖远扯起了嘴角,笑了一下,然后朝着韩柠儿的脸缓缓吐出一口烟气。
他已经抽的很熟练了。
“林咳……林晖远!你他妈的能不能重视一点自己的身体。”
韩柠儿被烟呛得咳嗽了几声,却还是一拳砸向了林晖远面旁的墙壁之上。声音里满是怒气。
这次林晖远没有躲,他表情淡然,再没了那种惊慌无措:“怎么,我爸妈都不管我了,你凭什么管我?”
远处的许愿听到这话愣在原地。
而韩柠儿的额角微不可察的抽动了几下。
只见,他再次被韩柠儿提着领子拎起,然后狠狠的撞击在墙壁之上,林晖远疼的皱起眉头,轻‘嘶’了一声。
紧接着,没反应过来之际,脸上便重重的挨了一拳,林晖远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老娘跟你好好说话几天你就蹬鼻子上脸是吧!”韩柠儿又一脚踩上他的胸口,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嘴角已经出血的林晖远。
林晖远的痛觉先天比别人敏感,许愿甚至不敢想那几下到底会有多痛。她的面色随着韩柠儿拳头的砸落也逐渐狰狞古怪了起来。
“你给我装上深沉了是吧!”
“还敢朝我脸上吐烟,你当你黑社会老大呢!”
“几天不打你上房揭瓦是不是!”
片刻之后,许愿听到了林晖远的哀嚎声:“姐,我错了,哎呦……别打了我错了,我再也不装了,姐……韩姐,别打脸,哎呦,啊——”
“别以为你现在发着烧我就让着你,学的魔怔了我不管你,晚自习不来去找兼职我也不管你,但你要是这样子轻视自己的身体,让老娘少了个沙包,我他妈的抽死你。”韩柠儿说着,又把林晖远几下扛在肩上,林晖远的身体在她的肩上随着步伐一颠一颠的。
他似乎还有些不服。
“我今天还要发传单。”
“不准去,发烧了就在家里休息。”
“会扣工资。”
“我给你结。”
“我刚刚吐烟是不是很帅?”
“嘿——没给你这贱人打够是不是?”
“错了错了。”林晖远的声音里满是生无可恋,“……我想吃凉拌黄花菜。”
“我给你做。”
“……韩柠儿你不会喜欢我吧?”
韩柠儿的步伐一顿,林晖远被猛地从肩上甩到了地上,他捂住屁股,痛呼出声:“哎呦——”
韩柠儿死死皱着眉头,上下扫视了他许久,冷笑一声:“贱人不止矫情,还他妈的喜欢做白日梦。”
这次没有再把他扛起来,而是拍了拍手,先一步进了林晖远的家中。
林晖远懊恼的站起身把沙土拍干净,揉着身上被磕到的地方,跌跌撞撞跟着韩柠儿走了进去:“开个玩笑咋那么大火气呢……”
“你他妈想死是不是。”
“我闭嘴我闭嘴,别打!求你了姐,别打啊疼——”
许愿将垃圾丢入了垃圾桶,看见那房门被关上,便也朝着楼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