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力自然明白,这是漕帮在给自己下马威。
一来表示,漕帮的漕工,只认识漕帮,而不知道县令——毕竟陈力身穿县令官袍过来,却没人让路,而那书生一句话,就纷纷让开。
二来则展示漕帮的实力——三百把长刀同时出鞘,即便是郡府,也不过三百兵丁。
要知道,县这一级别,并不能养兵,最多也就养二三十个捕快,也就顶天了。
真需要用兵的时候,便只能就地招募。
到了郡这一级别,便能平时养着三五百兵丁,以对付山贼、马匪之流。
到了府,便可养三五千到一万的兵丁,到了州,便可汇集五万至十万精兵。
如三国时期,诸侯混战,大多数的诸侯,也不过数万人马,最强者,方可汇集二三十万大军。
见状。
陈力翻身,从鳞牛身上跳下来。
随着他脚尖落地,原本泥泞不堪的地面,泥土纷纷蠕动分开,让出干燥的地面。
见到这一幕,书生眼中,闪过一缕异色。
拱手道:“倒是没想到,县尊大人,居然是修士。”
“没错。”
陈力点点头:“你是何人?那封拜帖,便是你写的吧。”
“不错。”
见陈力认出自己,书生面有得色:“在下,漕帮四舵主,白衣秀士,王伦。”
白衣秀士?
意思是,之前还是个秀才的?
陈力没和他多说,示意:“带路吧。”
王伦一挥手:“请!”
便在旁边陪着陈力,往前走去。
陈力这才明白,原来宴会所在之地,并不在屋子里,而是在船上。
一路过去,只见三百把寒光闪闪的长刀,直逼眉目。
陈力眼睛都不眨一下,视若无睹。
主要是他有厚土护身诀护身,就算这三百把刀同时砍下来,如果破不了他的厚土护身诀,也伤不到他。
白衣秀士王伦在一旁看着,见这个县令虽然年纪轻轻,却有几分胆色,心中暗暗佩服。
他本也只是个普通的读书人,中了秀才后,屡次考举人不中,只考得倾家荡产,家无立锥之地,头无片瓦遮雨,最后不得已,这才加入漕帮。
加入漕帮后,整个漕帮,全是一群大老粗,唯有这哥们儿读过书,所以一口气,坐到了四舵主的位置。
不但如此,还得总舵主传授武技,得入大师二境。
虽然人在漕帮,但这哥们儿,从骨子里,是看不起漕帮的这群糙汉子,觉得自己和他们并不是一路人。
反而更喜欢亲近读书人。
此刻,见到陈力这一身县令官袍,便觉得倍感亲切。
有种老乡见老乡的感觉。
当然,老乡见老乡,背后放一枪,也是常见。
引着陈力,来到码头尽头处。
只见那里,停着一艘大货船。
船上,刀手林立。
并无通往船上的梯子。
“请!”
王伦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随即足间一点,整个身躯腾空而起,飞向大船。
只见整个人衣袂飘飘,犹如一只飞蛾,轻飘飘落在了甲板上。
哦?
轻功?
这些武者,倒是花里胡哨,花活一个比一个多啊。
看着陈力好一阵羡慕。
这么飘逸,他可做不到。
但他能做到瞬移,直接出现在王伦那里。
当然了,光天化日的,瞬移不是很合适。
于是,陈力走了上去。
一步,一步。
步步生台。
每走一步,脚下便自然出现一阶由泥土构成的台阶,一直托着他,走到大船之上。
在陈力的身后,金傀抱着宝剑,亦是步步前行。
而船下,陈雪牵着鳞牛,和铁尸一起,守在下面——主要是鳞牛和铁尸,体重太重,踩上来的话,这泥土构成的台阶,有点扛不住。
除非陈力以厚土真气,筑成一道泥墙。
但没必要。
船上,那些刀手,见到陈力来了这么一招,顿时惊异起来。
对于普通人来说,修士,那可是高高在上的存在,而这个县令,竟然是修士!
而且,好像还掌握了传说中的法术!
他们并不知道术和法的区别,只知道统一的称谓便是法术。
而法术,那可是仙人才能施展的。
城中虽说偶尔有传说中的仙人路过,可多是施展一些障眼法之类的东西,似县令这般踏阶而起的,还真没见过。
见自己这一手,已经震住刀手们,陈力这才把目光,看向前方。
甲板上,摆着一张长桌。
桌子上,摆着菜肴。
不见有人。
“啪!啪!啪!”
这时候,有拍掌的声音传来,紧跟着,有人朗声大笑:“哈哈哈哈,县令大人,好风采啊!”
从甲板后面,走出来一个道士。
观那道士,年约五十,身着一袭洗得有些泛白,却仍十分整洁的青色道袍,身形略显佝偻,行走间步伐虚浮,全无修道之人应有的稳健。
他面容清瘦,肤色蜡黄,眼眶深陷,眼眸中虽尚有一丝清明,却难掩那深深的疲惫与萎靡之色。
胡须杂乱地生长在下巴与两腮,似乎许久未曾打理。
头发随意地束在头顶,几缕发丝松散地垂落下来,举手投足间,不见仙风道骨的飘逸洒脱,反倒透着一股被酒色过度侵蚀后的虚弱与倦怠。
偶尔轻咳几声,声音沙哑干涩,仿佛要将肺腑中的浊气都咳出来一般。
最为反差的,则是这道士的身边,跟着几个容貌美丽的女道姑,一个个身段婀娜,年方二八,同样着青色道袍,素雅中,却透着说不尽的妩媚。
只见那青衣道士,打了个稽首:“在下,漕帮鹅城分舵,二舵主秦明,有礼了。”
道士?
这让陈力,莫名想到了炼丹宗主。
那哥们儿的一身红色道袍,即便是丢在僵尸群里,也是十分显眼。
这怎么,又来了一个道士?
你说道士炼丹,倒也合情合理,说得过去。
可若是道士加入漕帮,当黑涩会,那有些不合理吧。
不过,秀才都加入了漕帮,道士加入漕帮,好像也说得通。
只是这道士,看着有点虚啊。
这么多女道士,是几个意思?
“请。”
道士做出一个“请”的姿态,自顾自便坐在了陈力面前。
便有女道姑,过去拉开一把椅子。
陈力也不客气,坐了下来。
只见眼前的青衣道士,坐下后,便有两个女道姑,一左一右,坐到他的腿上。
青衣道士伸出手,左拥右抱,抱住二人,一边亲了一口,然后吩咐道:“你们几个,还不去服侍县尊大人,且莫怠慢了县尊。”
便又有两个女道姑,一左一右,过来偎依在陈力的身边。
哦?
陈力心念微动。
隐约明白过来,为什么之前有人说,县令被攻城弩杀死了。
县令受国运庇佑,最核心一点:得是县令的身份加持才行。
而县令的身份加持,有两点:一,手捧县令大印,二,身穿县令官袍。
任意其一,都能代表县令的身份。
之前的县令,之所以被杀,大概率没把持住,被这道姑,给剥了官袍。
官袍一脱,县令,便不再是县令了。
想到这里,陈力嘴角浮起笑意,心念微动,一道意念,传给了身边的金傀。
金傀现在伪装的身份,是县令夫人。
只见她冷哼一声,喝道:“哪里来的妖道,竟然用女色,魅惑我家夫君?看剑!”
便拔出碧血剑,挥手两剑。
“刷刷”两下,看向陈力身边的两个女道姑。
那两个女道姑见状,大惊失色,想要闪避。
却不曾想,身体半点动弹不得,原来是被陈力以厚土镇山决,给镇住。
就见两道剑光升起。
两个女道姑,直接被砍成四截。
血流一地。
金傀这一手,给青衣道士整不会了。
他是万万没想到,县令没动手,县令夫人居然动手了!
可金傀砍了,他也没有办法——他总不能此时拉下脸来,说找夫人算账吧。
古代,有个最大的讲究,就是男不与女争。
他如果这时候,拉着金傀要说法,那就是自降身份,失去了和陈力谈判的对等条件。
相当于自降了一级。
只能咬了咬牙,推开身边的两个女道姑,拱了拱手,看向金傀:“听说夫人,精通剖腹之术,正好,吾手下有一厨子,亦是精通此术,可庖丁解牛,不知夫人,可愿意与他比试比试?”
来了。
这就是冲着金傀昨天,斩了掌柜来的。
既然来了,那就看看,这二舵主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便给金傀传递一道意念。
金傀开口:“比就比,你唤他上来。”
见金傀答应,只见青衣道士,笑着拍了拍手掌,当即有人上来,将桌子上的菜肴,全部撤下。
随即有一身材矮小、犹如侏儒的男子,手里握着一把尖锐短刀,走了上来。
又有几个漕帮刀手,提着两个被捆好的人,送到桌子上,放下。
“既然是比试,那正好。”
青衣道士指了指那两个被捆住的人:“这两人,乃是我漕帮家奴,因犯我漕帮帮规,当受剥皮剔骨之刑。你们二位,便比试比试,谁的剥皮剔骨,能够做到最完整吧。”
剥皮剔骨?
这么凶残?
陈力眯着眼睛,看着那两个被捆住的人,心中一动。
只见那捆住的两人,颇为眼熟,仔细一看:可不就是之前,去县衙盖卖身契的长水村村民么?
好家伙!
这漕帮,是在打他的脸啊!
这两人,想必是卖身给了漕帮,成了奴。
便生死都是漕帮的人,犹如货物一般。
所以二舵主把他俩拖出来,剥皮剔骨,也没违背律法。
显然,二舵主早已调查过,知道陈力帮过他们,所以如今,要当着陈力的面,活剐了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