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后肖闲回寝室，一打开门，蓦然撞进一团浓稠的白雾。
不是那种平平淡淡微微浅浅的水滴，是那种要把人丝丝缕缕缠住的蚕茧质感，人浸没在其中，只有慢慢涌上来的窒息感。
她站在其中，看不见任何方向。
“搞这种偷袭其实挺恶心的，偷窥者。”肖闲淡淡道：“或许，我应该称你一句‘命运之神’？”
“肖闲，你这么说让我很伤心，”雾里面渐渐清晰了一个影子，银发墨绿瞳，邪肆俊美。
他笑吟吟道：“亲爱的，你认错人了。”
肖闲看着修安，轻声道：“是啊。”
下一刻，她笑着从手中变出一把灵力弓，举起来直接射掉了眼前人的头。
“不好意思，你让我现在真的很恶心，”她慢慢地擦去溅到脸上的血，“我好心告诫你一句，别顶着这张脸出来诈骗，特别是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
“我下不了手打他，我还下不去手打你这个冒牌货吗？”她轻声说着着，眼睛里流露着惊人的冷意。
“放肆！”
祂终于忍无可忍了，阴恻恻道：“不过一介凡人，竟敢如此对本尊说话。”
祂说：“真不怕本尊杀了你吗？愚蠢的凡人？你不过是个凡人，就想着要对抗本尊，真是不自量力。”
空气中蓦然涌现出一股杀意，都冲着肖闲沉沉地压迫过来。
而她却半点不见慌乱，道：“哦是吗？我的确挺怕的。”
她轻描淡写：“不过奇怪的是你两段话中出现了三次凡人，我之前听过你和维尔的对话，不是这种调调。那你在强调什么？你希望我认清我现在的身份吗？难道我以前的身份是令你畏惧的吗？”
这一通三连问，让命运之神瞬间失声。
“哦，看样子我猜对了。”肖闲兴味索然：“好歹是个终级boSS，这么没有心眼，难怪写的剧本都是古早男频流。”
“呵呵……”
那个命运之神忍无可忍，他阴鸷道：“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牙尖嘴利，但愿你能永远这么嘴硬下去！”
“借你吉言。”
肖闲平静道。
命运之神不说话了，肖闲过了一会儿发现，幻境变了。
空气中的血腥气浓重了起来，她隐隐约约听见了哀嚎和哭泣。
当白雾散去的那一刹那，肖闲看清眼前之景，身体中突然添了很多冷意。
眼前的景，是尸山血海，白骨累累。
一个巨大血池，大的几乎上是一望无际，里面沉浮着许多人的尸身，被粘稠的血液泡的肿胀。
其中还有无数活着的人，他们纷纷逃窜，却被一只从天而降的巨手不断捣烂，直至成为厚厚的肉泥，骨渣飞溅。
原来血池就是用这厚厚的肉泥白骨堆积成池壁的。
肖闲下意识想拦住巨手，灵力却像是击打在了一团空气中，毫无意义。
“没用的。”命运之神含笑着，欣赏眼前的景色：“这是过去发生过的景，我只不过给你投射到这里来。”
“你还真是恶趣味。”肖闲淡声道：“我现在倒是费解，就你这么一个草菅人命的东西，是怎么混成命运之神的。”
没想到听她说完这句话，命运之神突然笑了起来，祂道：“我草菅人命？那么肖闲，你想当杀神的人吗？”
肖闲道：“求之不得。”
命运之神并没有生气，祂舒心道：“很好，那么接下来，让你好好看看另一个场景。”
话音刚落，血池间突然出现一个空洞，从中缓缓升起了一根柱子，上面用锁链缠着一个伤痕累累的人。
明明那个人的脸上模糊不清的，却肖闲心中蓦地一跳。
“祂是你的好友，”命运之神嘲弄地解释：“一个总是和我作对的神明。”
“蝼蚁们，”祂威严的声音在空中传开：“放你们一条出路，只要你们——”祂恶意道：“喝中间那个神的血。”
众生一片哗然，他们纷纷停止了哭泣和惨叫。
“这是……”有个声音嗫嚅道：“拯救我们的神明大人。”
“是啊。”命运之神微笑着开口：“祂是救了你们，但你们最终还是落在了我的手里。”
“来，过去，看见祂身上的伤口了吗？把它撕裂地在深一些，就可以流出神血了。”
“这可是神血，”祂循循善诱，声音里都是蛊惑的意味：“喝了不仅能祝各位灵力大涨逃出此地，还能延年益寿，甚至长生不老。”
话音刚落，四周针落可闻。
“不！”在一片寂静中，突然有个女孩大声道：“是你把我们害到如此境地，为什么还要这个好心的神明大人承担！”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在血池中久久回荡。
“哦，”命运之神微笑道：“是善良的孩子，那就如你所愿。”
祂话音刚落，巨手直接砸落，那个女孩瞬间砸成一片血花。
“啊！”周围人一片惊惶，他们齐齐跪下，瑟瑟发抖：“神明大人息怒。”
肖闲看着这一幕，手指都在抖，她试过用灵力阻拦，但还是做不到。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命运之神高高在上，俯瞰众生。
“喝，还是死。”
话音刚落，有个人像是再也忍受不了恐惧，跌跌撞撞向那个被捆的神明跑去，颤抖着手，撕裂祂的第一道伤口。
鲜红的血渗着淡金色的光芒流出，那个人颤颤巍巍地用手接住，喝了一口。
下一刻，一道金光闪过，他在那个血池中消失不见了。
命运之神赞许地看着那道金光，然后在天空中投射出一道光幕，让众人都看见了那个人在没有尸山血海的村落里，抱着自己的妻女们痛哭流涕。
“他得救了，你们呢？”命运之神缓声道。
接下来，仿佛被魔鬼上身一般，越来越多人走上前去，撕开一道道伤痕累累的口子，然后沉默地喝着神血。
肖闲没有说话，她始终在看着这一幕，连手指都不抖了。
一个人因为喝了太多血，直接原地从凡人突破成圣级，他坐在汪洋的血池里，激动地又哭又笑。
肖闲眉间颤了一下，然后叹了一口气。
接下来，后面的人见识到了神血的威力，一个个开始不满足于仅仅是活着，他们用力地抠着神明的伤口，贪婪地喝着血。
有的甚至生生撕下一块肉来，放在嘴里大嚼，森森牙齿撕咬着血肉，表情都是痴迷和享受。
而被如此对待的神，没有动作，只是一直沉沉地垂着头，像是早已没了知觉。
“这就是曾经拯救他们的神，用自己的神力，又承担了无边的痛苦，换得世间从此安稳无虞，甚至滋生了灵力。”
命运之神大笑。
“这就是祂热爱的世界！”
神降时期，人们是没有灵力的。
肖闲想起了在第二赛场时的经历，原来是这个神的殉身，换来了幻灵界最早的灵力吗？
“这些人，不过是我随意在凡间抓来的一千名蝼蚁。”命运之神道：“你说说他们是不是死性不改，这一千蝼蚁你也认识，他们曾经还得过那个夜争的庇护，最后把那个夜争撕成了碎片。”
“啧啧，那时候痛哭流涕，那么愧疚，结果现在清醒着，依然选择做自己曾经后悔做的事。”
命运之神突然顿住了，过了一会儿，祂轻声道：“你看，他们多么贪心啊。”
肖闲看着，有的人不满足现状，竟然还用随身携带的利器，向那个神明的心脏剜去。
“生取神魂，他倒是聪明。”命运之神赞道：“他吃了，或许能成神呢，这孩子挺机灵。”
“这个神明，可比夜争难受多了。”命运之神唏嘘道：“夜争屏障碎了那一刻就已经死了，没了痛觉。而这个神明，可是清醒着的。”
清醒着，千刀万剐，痛不欲生。
“祂是哪位神明？”
肖闲闭上了眼睛。
“祂啊，”命运之神声音多了一丝嘲弄：“是光明之神呢。”
“你的好友被这群人如此伤害，肖闲，告诉我。”命运之神轻声道：“现在，你想做杀神的人？还是，杀人的神？”
“神明无情，凡人丑恶。你想成为谁？你想杀了谁？”
祂问。
而肖闲沉默不言，久久没有回答，等到血池中最后一个人离开，幻境慢慢消散，渐渐变回她寝室的摆设时。
她终于开口了。
“我曾经有一个心愿，”肖闲抬眼，注视着虚空：“为了实现它，我可以不惧生死”
“你刚才问我，是想当‘杀神的人，还是杀人的神’？”
她一字一句道，话语间都是锋利，眼中却无悲无喜。
“神挡杀神，人挡杀人，谁敢阻我，我就让谁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