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珏，我成功了！”
姬千颜脚踏着“抱寒”，凌空而过，笑靥如花。
不远处竹林山涧，瀑布旁，竹屋下。
宗政珏躺在竹椅上，悠闲自在，淡笑应着，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向来不肯他人触碰的贴身佩剑有被玷污到。
“阿珏阿珏！我学会了！可以出山了吗？”
姬千颜蹬蹬蹬跑到他的面前，“抱寒”被随意丢在一边。
她抱着他的大腿，小脸撑在上面，紫眸熠熠生辉。
宗政珏盯着她有些出神：“不能。”
又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姬千颜有些泄气，快一年了，他们在不老山住了快一年了。
一年前，天极大陆的雪在一夜之间融化，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响彻了足足一年的紫雷终于离开了，六界为此欢呼！
可姬千颜不知道，六界对于她的“通缉令”，不仅没撤，反而变本加厉！
这一年里，他收她为徒，竭尽所能教她为人处世，教她势力分布，教她法术护己...
兴许真的是那紫眸的缘故吧，她天赋异禀，进步飞速，就连身体长势也喜人得很，不过一年，竟有了十七八岁少女的样子！
姬千颜是他所见过的最适合修炼的人！
可出山的念头，她从未停止！
“颜颜，告诉师父，你是想复仇吗？”
“阿珏，我没有。”
姬千颜眸光一暗，眼神瞥向别处。
“你还不会说谎。”
姬千颜一噎，嘀咕着：“你才不是师父，你这是单方面收徒。”
宗政珏：......
说来，令他纳闷的是，当初他本是想以师徒的名义传授给她本事的，毕竟一个女孩子跟着他总归不方便...
到了拜师敬茶这一步，谁知，当时姬千颜道：“我不跪。”
宗政珏没放在心上，直到后来，整天“阿珏阿珏”地叫，刚开始他还会斥声没分寸，可惜姬千颜死性不改，他也就随她了。
直到现在，两人之间一个每天以师父自居，一个整天“罔顾礼法”。
宗政珏看着已然长大成人的女孩，亭亭玉立，天人绝色，比他见过的所有女人都要美，明眸皓齿，纤腰一缕，巧笑倩兮。
“总之，你现在不能出山。”
师父起身离开，姬千颜郁闷地躺回还温热的竹椅，余光看见被落下的“抱寒”，心思一动。
日落西下，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溜进一间屋内，内里竹窗被轻轻打开一条缝隙，一双紫眸眨巴眨巴着，突然，眼前一亮。
姬千颜觉得，阿珏真的是世上她见过顶顶好看的男子。
木桶内蒸汽腾腾，连带着屋内温度也开始上升。
男人进屋，褪去外袍，依稀可见内袍下的美色，正要解开衣带，动作一顿，一道流光飞过，姬千颜双目蒙上一层，她只听：“颜颜，做什么呢？”
“阿...阿珏，我来给你送剑！”
说着，像是证明确有此事一般，她忙举起双手，“抱寒”安安稳稳躺在那双小手上。
“放外面罢。”
“啊...哦。”姬千颜讪讪一笑，心思急速旋转。
机不可失！
“师父啊，我觉得还是给您送到手里比较孝顺！”
说时迟那时快，姬千颜一手抓下禁锢了视野的腰带，猛地冲进屋内挡在他面前！
宗政珏发髻已然解开，泼墨的长发飘落，五官分明，眼中似乎沐浴了热腾腾的水光。
而失去腰带束缚的内衣已经散落开来，身段笔直，胸口肌肉饱满，尤其是块状的腹肌与胸肌，纹理清晰，再往下，白色底裤已被蒸气浸染了些许...
姬千颜不由咽了咽口水，小手颤颤想要抚上：“阿珏...”
“姬千颜！”
这一声怒喝让姬千颜顿时回神，急中生智下：“师父！徒弟给您送腰带来了！”
“喏！还有剑！”
一手腰带一手佩剑，双手奉上，姬千颜往前一定，距离缩进，抓着佩剑的左手自然触碰到了宗政珏的胸口处。
可那位置，却不止如此，“抱寒”剑身因为那双手的颤抖而摇晃着，时不时打一打他的胸口，却恰好打在了他的太阳处。
姬千颜小脸爆红，有些不知所措。
宗政珏：......
刚刚的怒气一下子灭了，宗政珏无奈，口气却有些咬牙切齿：“放下，出去。”
“啊！哦！”姬千颜溜之大吉。
姬千颜跑到瀑布下，摸着自己的胸口喘着大气。
不知多久，夜里的凉意让她清醒了几分，姬千颜怔在原地，触碰到胸口处藏着的东西，不由一拍脑袋：“要糟，正事忘了！”
*
翌日清晨。
等宗政珏洗漱过后，却发现往常那个丫头早该叽叽喳喳地跑来送早膳了，如今却不见踪影。
正要出门一看，他看到脚下踩着一颗石头，石头下一封书信安安稳稳地躺在那儿，不远处还有设了结界的早膳。
宗政珏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看完那封信后...
果然！她跑了！
“姬千颜！”
山涧中，树林内鸟儿纷纷扑腾着离开。
*
姬千颜的确是想要去报仇的。
她记得他们每一个面孔，清清楚楚！
昨晚离开后她掩去双眸和样貌，几乎是立刻就动用了追踪术，可一个晚上，整整一个晚上都一无所获！
直到她来到魔界人界交界处——
曾经，就是在这里，她被那群人咬下两块肉！
他们大笑着，又大骂着，说她是灾，是难，是怪物，都是因为她，他们才过的这样苦。
那群人里甚至有个小孩，那个小孩恶狠狠地端着一盆盐水往她那个伤口处倾倒而下！
故地重游，姬千颜眸光冷淡，闭眸缓了缓神，许久睁开眼，眸中飞速闪过一丝紫光。
看来，只能用追魂术了。
她只能一步一步地，搜自己的魂，追踪曾出现过的魂！
最后的目的地是，人界乱葬岗！
怎么可能？！
这群人...居然都是死于同一种手段！
五马分尸？且非人为！这怎么可能！
余光下，她看到了那个小孩的魂魄，魂魄里四肢被若隐若无地撕裂开，他蹲在一棵枯树旁呜咽哭泣。
姬千颜走上前，低声：“这就是你们的报应吗？”
那小孩身子一顿，赫然抬头盯着突然出现的女孩。
“忘了么？”
姬千颜解了隐藏术法，紫眸现。
那小孩像是看见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抱头嗷嗷大叫着，什么也说不出口。
一连动用追魂术三天，姬千颜看到烧她的魔被大火活活烧死，砍她的人亦是面目全非而死，有的众叛亲离被饮血致死，仙人自己断了自己的四肢废了法术浸泡在盐水坛子里至今仍然活着......
她问过那个活着的仙人了，没有人害他。
他只是做了一个梦，可他忘了，醒过来后只记得一双紫眸，他只说，他自愿去死！
所以，曾经刁难过她的，都遭到了报应？
姬千颜有些失神，曾经因为紫眸，她禁止自己去思考关于自己的来源。
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
或许，这个世界，真的是因为她也说不定呢？
她不由联想到一年前——
一年前天灾消失时，她记得非常清楚！
宗政珏教给了她隐藏自己的法术！这是她会的第一个法术！
所以，大劫是因为自己的这双眼睛吗？
因为她学会了控制，所以紫雷寒冬离开了，因为她学会了控制，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复苏吗？因为她学会了控制，所以...
可是，她凭什么啊？她是谁啊？！
想到这里，姬千颜突然觉得自己是前所未有的孤寂。
街道上的小贩叫卖声逐渐远去，周围空间变得煞白，一无所有！
她想回家了，想回到那个山涧里只有他和她的竹屋！
她想他了，她不该跑出来的！
她应该听他的！
浑浑噩噩中，她走进一家茶楼，那家茶楼叫“归客”。
“说书的！你到底是不是人类啊？我们什么时候背叛那个什么珏了？！明明是他作为人类翘楚不去斩妖除魔保护我们，反而在这一年里消失得干干净净，你看看我们人类现在的处境！人不人鬼不鬼的！五界都把咱们当奴隶使唤！你这还胳膊肘往外拐！”
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愤愤不平。
“就是就是！”
“简直胡说八道！从一年前开始，这说书的就变得不是人样了，亏他还有脸站在这！”
“哎，据说，他家女儿一年前意外死了。”
“什么病死，还不是因为他一直拿那紫眸女做文章想赚钱，结果遭报应了呗！你没听说之前有些折磨过紫眸女的人都死了嘛！死状可惨了！”
“嚯！还以为是谣言！”
台上说书人身形佝偻，眸光却坚定无比，细细看去，眸中深处还隐隐有些悔意。
“我没有！宗政珏的确是消失了，但是是我们人类先背叛的他！”
“他成了六界的眼中钉肉中刺，要我说，消失也是保护他的一个办法！”
“哈！说得好听！消失保护了他，谁来保护我们！”
那个中年男人横眉竖起，大怒，抓起桌上的茶盏就往台上丢。
说书人闭了闭眼，像是认了命。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传来，他看到了一个少女，一个绝美的少女救了他。
一时间，四周寂静无声，众人的目光汇聚在台上那个少女身上。
姬千颜淡淡瞥了一眼那群人，转而拉着说书人离开。
“站住！什么人！”那中年男人不死心。
姬千颜回眸，周身紫色氤氲而出，吓得茶馆众人直接跪倒在地。
丢下一句“多舌”，两人离开。
偏僻的胡同里，说书人眸中震撼，颤颤巍巍地：“你...你是紫...”
“对，我就是他们口中的紫眸女。”
姬千颜语气淡淡。
比起“紫眸女”，她更在意那群人口中的“宗政珏”。
“宗政珏怎么了？！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说出来！”
“我...我其实知道的不多...”
原来，尽管一直以来人类都在努力突破自身禁锢，触摸到修仙的那个世界，但做生意都要讲究天赋，更何况修仙呢！
饶是人类中佼佼者众多，可与魔将等级的人相遇，也不过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而已。
可彼时的宗政珏却是不同，一身法术加身，竟可与魔界魔将仙界仙王媲美！
神秘的是，谁也不知道他的法术是怎么学来的。
一时之间，在大劫还未曾来临之前，人类把他当做了他们的救世主！
人皇奉他为尊，风头无两。
而宗政珏确实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不过关于他一路杀魔杀妖杀鬼的传说却在不停地传入百姓耳中。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在五界眼中，人类不足为惧，可宗政珏不同，是个很大的威胁！
他们不允许卑贱的人类有如此战力！
于是，针对宗政珏的排外开始了！
人界大多数人因为懦弱在几界威逼利诱之下选择了背叛宗政珏，而在人类中威望不小的人皇早在宗政珏名声赛过他的时候就心有忌惮！
纵然宗政家已剩下这么一棵独苗，可这个姓对人皇而言本身就是个威胁！
所以在五界微不足道的挑拨下，人皇倒戈了！
在一场场五界甚至加上人类后自导自演的戏下，被蒙在鼓里的人们便认为，宗政珏变了！
比如在魔吃人时他帮了魔一把，杀了那个小孩...
比如在宗政珏与魔交战到最后，宗政珏心软了放魔一命...
比如“宗政珏”说，小孩实力不足输了，魔吃了他，天经地义...
比如因为人言可畏，宗政珏经受不住舆论隐退了...诸如此类...
后来，人们便道，宗政珏胆小如鼠，有辱英雄之名，甚至有言，迫害紫眸女的那些人都是宗政珏干的！简直助纣为虐！
“宗政珏名声差到如此地步。后来，大劫结束，五界与人皇签订了奴隶条款，凡五界之人有任何帮助，人界定当肝脑涂地，且每年向每界进宫一定数额的人力物力财力，这彻底激怒了大众。”
“可他们不敢说人皇的不是，因为人皇有五界撑腰，所以怒火自然撒到了早已消失很久的宗政珏身上了。”
“呵，你们不过都是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而已。”
姬千颜冷光泛泛，讽刺道。
“把自己的无能怪罪在别人身上，真是可悲！”
“对，可悲，可悲啊！”
说书人泪流满面，满是悔意。
“你女儿怎么死的？”
姬千颜并不记得眼前这人的女儿有对她做过什么。
“病死的。其实这病，也不是毫无迹象的。一年前的那天我刚发了一笔财，回家路上我遇到了一个得道高僧，他看到我手上的金子，便道了一句‘不义之财’，我很生气觉得这人莫名其妙，便骂了他两句就离开了。”
“可后来...”说到这里，说书人身子一抖。
“回家后，我女儿生了重病，妻子早就带着去找大夫看过了，药石无用。”
“这病来得蹊跷，走投无路之下，我不由想到了那个僧人，便立马跑出去沿着那条路去寻。”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个僧人像是在故意等我一样，见面便说‘破财消灾’，我当即也顾不得那么多，便掏出那金子给他，可那高僧盯着那块金子瞧来瞧去，最后只留下金子和一句话走了。”
“什么话？”姬千颜莫名心头一紧。
“他说...”说书人叹了口气，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
*
夜幕降临，姬千颜还是站在那个胡同里发愣。
这因果之力，竟如此强！哎，因果循环之道，因已成，改不了，改不了了！
紫眸女，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是那个高僧临走前还送了我一句话，他说，如果有一天，有人舍身救你，那么，那人便是你的因！
言尽于此，天机不可泄露啊！
因果？是了，那群人折磨她，最后因她而死，因起于她，果也起于她。
那僧人什么意思？她是说书人的因？是因为他以她谋利吗？
姬千颜觉得自己像是知道了一些东西，却又似乎走进了另一个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