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然家里烧火用的是队里分给社员的麦秸、玉米秆、脱过粒剩下的玉米芯,原先都是靠墙放着,转眼间就被扬的四处都是,尘土飞扬。
靠近灶台的人捂着口鼻纷纷往后退。
高遇春嫌弃地抬手挡住半张脸小退了一步,眼睛死死盯着空出的地面,可惜地上除了柴草的碎屑与尘土,并没有粮食。
屋里人多挡住了光线,他似乎觉得看不清,顾不得空中的灰尘还没落下去,就扑过去蹲下身子一寸一寸地看过去。
倒是发现了地上零星的几颗玉米粒与麦粒,但这丁点粮食也不足以给牛桂花定了偷拿集体粮食的罪名。
四处觅食的三只母鸡看这里热闹,不怕人地溜进屋来,眼尖地瞅见地上的几粒粮食,扑棱的翅膀就蹿过去抢食,三两下就给啄光了,地上的灰尘被扇起老高。
“咳……咳咳咳……”
猝不及防的高遇春吃了一嘴一鼻子的灰,呛的蹲在那里一阵狂咳。
见状,悦然差点喷笑,恨不得抱起母鸡亲一口。
心里暗赞,干得漂亮,一会给你们加餐啊!
“呵呵呵……”看高遇春那熊样,村里的人就跟着幸灾乐祸起来。
就连那个公社下来的办事员也忍不住翘起了嘴角,似乎觉得不合适,拳头抵在嘴巴轻咳了一声,把笑憋了回去。
“该看的都看了,高书记、范大队长,我看咱们还是走吧!后面别耽误了后面的事。”
“林干事……再等等!让人把地上的柴土扫一下,说不定是把东西藏在地下了。”
灰头土脸的高遇春慌忙站起身,努力止住咳嗽道,“刚才有人举报牛桂花夜里出去偷麦子,可是咱们连一粒麦子都没看到,肯定是藏在哪了?”
“没错,他们队里肯定也分了麦子的,可咱们刚都没看到呢,一定是藏起来了!有人喜欢在屋里挖地窖,咱们看过了才放心!”范健民附和一声,就要寻笤帚亲自扫地。
牛桂花刚放下的心瞬间就狂跳起来,不能扫啊!
似乎听到了她的心声,下一刻夏守义就怒了:“高遇春,你不要欺人太甚!柴禾堆也给你看了,地窖刚才你也叫人下去仔细搜过了,你还想咋样?
“说什么没看就是藏了起来?就不兴人家把麦子吃了!今年队里麦子都交给了粮站,一家也就分了二十斤,大半年都过去了,吃光了咋了?”
对没毛病!
悦然有些心虚,都怪刚才自己收的太彻底了,思虑不周,不过也不算啥大事,顶多说她家过日子不会算计,细粮该留到过年吃。
但总比起那些麦子刚拿手里,就磨面全给吃了的人家强点。
夏谷雨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闭上了,队里的麦子确实吃光了,但她家还有小妹捡回来的麦子呢,就不好意思说自己麦子都做成油茶面和干馍给她爹寄去了。
“对呀!那点麦子难道还要吃到明年去?”
“想干架就直说,别这么恶心人!”
“敢在我们村里耍横就把你们打出去,管你们是什么大队书记、大队长!”
队长起了头,跟来的二队社员们也纷纷跟着叫嚷起来,气势逼人,吓得那两人面如土色。
他们带来的那几个人,怎么可能是一村子人的对手,今天要是犯了众怒难保就走不出了,被乱拳打死也是有可能的。
想到这里,高遇春与范健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虽然心有不甘,但最后还是在林干事给的台阶下,顺势离开了牛桂花家,跟着夏守义往二队队屋去了。
悦然刚才不好在人前动手脚,这会给那两人背上一人贴了一张倒霉符,替自家报仇。
“妈,你怎么了?”
“婶子,小心身子!”
人都走了之后,腿脚发软、浑身冷汗的牛桂花,身子跟面条似的一下就出溜在了地上,把悦然跟徐国栋吓了一跳。
“没事,让妈……缓口气!”危机解除后,牛桂花整个人跟虚脱了似的,身上没有一丝力气。
根本不敢想要是刚才被他们找到了屋里的地窖,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那里面可放了不少粮食,不光有麦子、面粉,还有苞谷、小米、花生、黄豆、土豆、豌豆、棉花,以及冬瓜南瓜面瓜等瓜菜与各种干菜。
这一堆东西,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眼红心眼,也将把她钉在偷集体粮食的耻辱柱上,大力批判。
她就是浑身长满了嘴,也说不清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因为根本没人会信一个孩子会从地里捡回几百斤的东西。
她自己被抓去批斗劳改倒也罢了,说不定还有连累自己男人被部队赶回来,两个闺女也要忍受村里大人孩子的白眼与奚落。
谢天谢地,这一切都没发生!
“妈,我们扶你去炕上躺着吧。”
悦然跟徐国栋一边一个把瘫坐在地院里的牛桂花扶进屋。
春天的时候,牛桂花挑水浇地,流掉了三个多月大的孩子,也没时间坐小月子,休息了三五日又下地挣工分去了。
农村女人都是这样,孩子都有生在地里的,坐月子就更是一种奢望。
牛桂花也没觉得这有啥,不理悦然让她跟队长再请几天假的劝说,一是不想被人说自己娇气,其次家里就指着她一个人挣工分呢,她不下地,一家人吃啥。
小月子养不好,也是要落下病根的。
悦然才给她调理好身子,可不能再受凉了。
夏谷雨已经快手快脚地把炕上收拾妥当了,翻出来的东西又收进了两口箱子里,褥子也铺平整了。
让牛桂花躺下休息,三人又去院子里收拾乱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