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李如璋赌对了
周泽对他产生兴趣,结案退堂以后,遣了一个衙役拦住李如璋,告诉他府君大人相邀
李如璋内心一阵激动,却面上不显,强作从容道:辛苦大人,劳烦前方带路”
虽然李如璋一身粗衣麻布,洗的发白,并且带着补丁
但是,衙役今天在堂上见识过他的本事,又听他讲话不卑不亢,加之又受到府君大人召见,
哪里还敢拿大,连声称道:“不敢,不敢,一介胥吏,当不得大人”
来到后堂,周泽早已等候多时
见到他来,周泽面色愠怒道:“今日为何要在堂上,当场揭穿那个举人?”
“你难道不知道,他是读书人,本官也是读书人?你这是在撕读书人的脸啊!
李如璋略一思索,明明之前在堂上的时候,周泽对他表现的是欣赏,
现在,突然改变态度,是为什么?难道那个读书人是周泽的亲友?
不对,十有八九还是为了考校我,我需小心应付,毕竟到时候还有求于他
想到这里,他答道:“小子不才,枉读了几年诗书,也曾得过贡生,
小子以为,读书人当有读书人的风骨,读圣贤书,听圣人言,行事当光明磊落,不偏不倚。
然府君牧民一方,钱粮赋税皆来自治下生民,就是这老农打柴发卖,也在城门口缴税了,士农工商,只是分工不同罢了,哪有只爱士而不爱民的道理?
吾辈读书人,当自强不息,正值乱世,更应当报效国家,尽读书人的本分。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岂能像今天那位举人,行如此卑鄙无耻之事,玷污读书人的名节,实在有损读书人的脸面。
李如璋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他甚至剽窃名人名言,
并且还是专门针对读书人的名人绝句,心想,难道这还不能够打动周泽?
事实上,如他所料,周泽的确被他的一番慷慨激昂的话,深深的打动了,
周泽目不转睛盯着李如璋,身体略微有些颤抖,最后起身,深深一揖,
“想我枉活三十有一,直到今日听小友一席话,方才醍醐灌顶,拨云见日,受教,受教,
小友小小年纪便能刚正不阿,机敏过人又博学多识,
这等年纪,实在难能可贵,难能可贵”
李如璋也被周泽的反应吓到了,一州之长官这么好忽悠吗?
当下,赶紧还礼。
“今日小子面对不平事,一时激愤,口不择言,望府君大人担待恕罪”
周泽笑咪咪的摆手,让他坐下,然后询问他的情况,
李如璋心道,总算到正题了,成不成功,就在此一举了
于是重新站起来,再度一揖,然后说道
“不敢有瞒府君大人问话,小子现在乃是戴罪之身,家中因受亲族祸事牵连,被判流放至此”。
然后详细讲述了之家堂兄的事情,
这种事只能一五一十的禀告,根本没办法隐瞒,只要人家想,回头去狱典案牍那边一查就能一清二楚
听完
周泽闻言一愣,心里暗道,
可惜了,……真真是可惜了
虽然眼前这个少年,他是被牵连的,并未作恶
但是流放之人,除非遇上大赦,否则一辈子都翻不了身的
他现在,在周泽眼里,就像是一块绝世美玉,身上带有几丝裂纹,不由得让人惋惜,
周泽良久不说话,这让李如璋不禁忐忑起来,
好像自己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哪里可能凭着三言两语,就能让别人无视王法,改变自己身份的?
但是,李如璋不甘心,
如果今天这个机会都不能说服周泽。
等自己回了自己那个贫民窟,怕是再难有机会见到周泽了
当下,他咬咬牙,继续说道:“小子知道府君是方正之人,不敢在府君大人面前卖乖,更不敢对大人有丝毫欺瞒,望大人明鉴。
小子虽这等身份,身处逆境,但家父生前有言,做人当屈身守分,自强不息,莫向外求
非小子心存奢望,乃是家母去世前留下遗言,叮嘱我好生照料舍妹,
如今烽烟四起,我时常随军从征,如若哪天不幸,我个人死不足惜,
只怕不能将舍妹抚养成人,届时无法完成母亲遗愿。
但求府君大人能收养舍妹,端茶递水,洗衣叠被,任凭差遣
小子感念府君大人大恩大德
李如璋先把周泽高高捧起,又利用母亲遗言来逼迫,再以撇开自身以为风骨,一顿又拉又踩又捧,就赌能不能打动周泽了
果然,周泽一言不发,陷入沉思,像是在权衡利弊一般
整个房间里,寂静无声,
终于,周泽开口了,迟疑道:“本官今日的确被你打动折服,也想为你脱籍,然朝廷法度不可废,本官为一州之父母官,更不可因私废公,不过小友若是日后有其他困难,可以来找我”
听到这里,李如璋的心坠到了谷底,自己的翻身之路就这样断绝了吗?
所有的设计铺垫到此刻都没有作用了……
当下便作揖,准备告辞离去。
就在此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声音,
好个能言善辩,诡计多端的小子!!
周泽和他都被吓了一跳。
李如璋更是被这句话弄的悚然一惊,正所谓,不帮忙就算了,一上来就点破他的想法。落井下石,这让他如芒在背。
说着,屋外转进来一高大威武之人,一边和周泽见礼,一边上下打量他
这不是之前周泽的同窗好友,兼讨寇将军李少言又是谁。
周泽笑问,
少言兄,何时到的,怎么不通知为兄一声?
李少言:无妨,来时听闻大兄在判案,便没有打扰
转而又道:“此子便是今天公堂之上,判案的少年?”
刚才在后园便听到仆人谈起。
刚才我便已经到门外,只因听到你二人谈话,便没有进来打断。
我观此子,面容端正俊秀,谈吐言语非凡,不似一般庸人,大兄,不如遂了他心愿,把他们兄妹留下,
反正大兄上任时,家眷都留在了帝都,身边也缺个机巧灵便之人,我看此子不错,不如正好留作洒扫之用。
听到这话,李如璋死掉的心,顿时心里又燃起希翼,
周泽:“不可,我身为朝廷命官,州牧一方,怎么可以自毁法度,这岂不是目无君上,目无王法吗?”
“不妥,大大的不妥”
李少严正欲再言,
周泽却盯着他:“少严兄,平时你可不像今天这样多言,今日是怎么了”?
“莫非,他是少严兄哪位亲朋故旧的后人?”
听到这儿,李少严放声大笑:“我说大兄啊大兄,你怎的如此天马行空。”
他非是我的什么亲朋故旧的后人,
就连今天之前,我都不曾见过他,大兄可信我?
周泽好奇道:“那为何今日,要一力荐他?”
“只是看此子,虽衣着破烂,但言谈举止,思维才智,不似常人,结个善缘,日后或许有用,你若不要,我便带到军中如何?”
“既然你如此说,那我便依你之言留下他,
明日便到州府后堂做事,这话是对李如璋说的。”
殊不知,今日之事,是李少严此生最大的回报。
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