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厉害 ，希罗内。”
蕾娜托着下巴看着希罗内，露出了微笑，就这么简短的一句话，竟让在场的大人们都有些畏缩了，而且还让利安那如火般的性子燃烧得更旺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利安这性格说不定和他父亲最像呢，不过希罗内之所以显得如此耀眼，大概是因为他的话语里饱含的是真心，而并非什么算计好的策略 。
“哈哈哈哈！这可真是出好戏 ！没想到年末还能这么热闹呢，果然青春最美好 ！”
伴随着这仿佛要把宅邸都震得颤动起来的笑声，女仆们吓得尖叫起来，而直系亲属们听到这声音，只是凭声音猜测了一下，便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去。
只见一位头发花白、透着蓝光的老人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呢。
希罗内呆呆地望着老人，那老人就算说是利安的究极进化版也不为过 ，胳膊上的肌肉还鼓鼓的，像是在微微颤动呢。
这位正是利安的爷爷——奥詹特·克伦普 。
“爷爷！”
蕾娜一脸惊喜地站了起来，本来光靠她和利安，要说服黑发家主可太难了，就像蚍蜉撼树一样，可要是爷爷出面，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
“您来了 ，父亲，蕾娜还说您要好几天才能到呢。”
“咳咳！那小子说是有朋友要跑了，我就提前赶来了，话说这儿还是这么热闹 ，青春真好 。”
“可不是什么好事呢，家族的脸面都快被丢光了 。”
“嗯，从刚才我在一旁看着，感觉大家好像都有很多话要说 ，那咱们先听听各自的意见，再决定家族的脸面到底有没有丢，怎么样 ？”
蕾娜在心里欢呼着“爷爷太棒了！”，虽然克伦普已经把家主之位传给儿子了，但他作为官方3级监察官，这个职位足以让家人们都很尊敬他了 。
“那我先说吧，我昨天才第一次见到希罗内，他是个很独特且有才华的孩子，而且希罗内是契约工，已经圆满完成了契约内容，今天本来就要离开家族了，从这些情况来看，很难说希罗内对利安怀着什么不良心思，所以我觉得也并没有损害家族的名誉 。”
蕾娜简洁有力地表达完自己的意见后，便坐了下来，不过局势并没有完全扭转过来，现在也只是刚刚达到双方势均力敌的状态罢了 。
虽说青发一脉的团结感比黑发更强，但曾经担任过家主的克伦普向来是公正严明的性格，他也给了明显持反对意见的莱伊发言的机会。
“那我们家二少爷是怎么想的呢？”
莱伊用冷静的语气回答道：
“我不喜欢那孩子。”
管家们开始小声议论起来，这可是家族最有前途的人的发言 。
“不过我也不想管这事，这和我没什么关系 。”
比肖夫像是很诧异似的追问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说不喜欢那孩子，又说不想管这事？”
“就是字面意思 ，我是不喜欢他，可我不想因为自己不喜欢，就违背自己不想管这事的想法 ，就是因为不想管，所以我才说不管的 ，不管利安和谁做朋友，我只想赶紧把这事了结了，然后去王城呢。”
蕾娜撇了撇嘴，再怎么说是自己弟弟，可这家伙骨子里就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性格 ，不过这次他这性格好像对利安有利呢。
克伦普像个小孩子一样轻轻晃了晃身子，看着这些个性鲜明的家人们，他觉得挺有意思的，而且这也正是融合了两种血脉的奥詹特家族的独特优势 。
“那最后，咱们听听观察希罗内时间最长的副管家的意见吧。”
特穆拉向前迈了一步，路易斯朝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说话注意点，毕竟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说 ，可对于管家来说，最重要的人就是雇主比肖夫 。
“希罗内在这一年零六个月里，把我交代的事都完成得很完美。”
路易斯皱起了眉头，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都不会说 ，怪不得一辈子只能当个副管家呢。
“那你知道他们是朋友这事吗？”
“我知道小少爷经常和他在一起，不过不知道他们是朋友关系，不过以我的拙见 ，如果这孩子是那种莽撞冲动、没什么分辨力的人，那他连那堆上万册的书籍分类工作都完成不了呢。”
希罗内像是很意外似的，瞪大了眼睛，他做梦都没想到特穆拉是这么看待自己的 。
管家长路易斯带着怒气问道：
“那你这是站在希罗内这边了？”
特穆拉露出了圆滑的笑容，像个老练的管家那样，恭敬地低下头，说道：
“不是的 ，我作为副管家，得知契约工希罗内和小少爷交朋友这事，也挺震惊的呢，我只是作为副管家，陈述一下事实罢了 。”
到这儿，差不多可以说是有结果了，主张处罚希罗内的只有比肖夫一个人 ，就算他是家主，要是家人们都意见一致的话，他也只能改变想法了 。
一直紧绷着的利安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希罗内也心情放松了许多，转头看向利安，露出了微笑。
可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
“我不能认可 。”
这是克伦普的最终决定。
“父亲 。”
“爷爷 ！”
比肖夫和利安同时喊了起来，不过两人声音里包含的情绪却是截然不同的 。
“我知道他们俩互相认可对方是朋友，不过也仅此而已了，要是这关系继续下去，迟早会传出流言蜚语的，到时候可能就会成为其他贵族们攻击我们的把柄了，所以我觉得利安和希罗内就把这段美好的回忆珍藏起来，到此为止，断绝往来比较好 。”
蕾娜虽然对爷爷的这个决定有点失望，但也实在没什么反驳的话，家族的事确实很重要 ，能保住希罗内的命，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
克伦普坦然地迎着利安那充满敌意的目光，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虽说这是自己疼爱的孙子，可他也有守护家族名誉的责任 ，这次的决定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就是证明 。
“希罗内，你觉得呢？感谢你教会了我这不懂事的孙子什么是友情，不过到这儿，你能舍得放开利安吗？贵族和平民要成为朋友，确实挺难的 。”
一直盯着大理石地面的希罗内开口说道：
“我做不到 。”
这出人意料又直截了当的回答，让比肖夫、蕾娜、莱伊，甚至克伦普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而最慌张的当属利安了 。
“希……希罗内……”
“如果身为平民的我阻碍了利安的前程，那哪怕以后再也不见面也行 ，要是您还是怀疑我，那您杀了我也可以 ，可即便如此，我也不能否认我们是朋友这个事实 ，我和利安就是朋友 。”
利安的眼眶里流下了眼泪，那是羞愧的泪水 ，在他内心深处，觉得只要希罗内能活着就已经很幸运了，反而是自己，太缺乏信任了 。
终于下定决心的利安举起剑，大声喊道：
“我现在在这里宣布！”
家人们的脸上都露出了不安的神情，和希罗内的情况不一样 ，每次利安这么激动的时候，肯定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发生 。
这份不安果然应验了，利安看向希罗内，还没等说出什么话，就把剑倒转过来，像闪电一样插在了地上。
长剑穿透大理石地面，希罗内呆呆地看着剑刃上映出的自己的脸。
就在那一瞬间，利安单膝跪地，朝着希罗内低下了头。
“奥詹特家族的奥詹特·利安，从这一刻起，愿成为希罗内的剑 。”
“你这家伙，傻 ！”
比肖夫气得都顾不上仪态了，直接站起来，用手指着利安，利安的这个举动实在是太荒唐、太离谱了 ，就连一直支持利安的蕾娜，也露出了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
“你现在……是立下了骑士誓约 ？”
骑士誓约。
贵族们向王族宣誓效忠，以此换来俸禄，可要是追溯历史，王族以前也不过就是某个时代的贵族罢了 ，所以王权随时都有可能被颠覆，骑士们的忠诚往往也只是局限于王族给予的俸禄和名誉而已 。
可骑士誓约不一样 ，那是将自己化为一把剑，回归到最纯粹状态的决定，意味着要一辈子成为守护主人的剑 。
对抗王族的贵族，顶多算是个叛逆者罢了，可违背骑士誓约的骑士，不但不会被当作人看待，还会作为让家族蒙羞的人被载入史册呢。
一辈子只有一次的机会 ，利安就在此刻，把如此沉重的决定给了希罗内 。
比肖夫气得心里直冒火，一旦立下骑士誓约，就没办法反悔了 ，就算不强调骑士誓约的分量，只要一反悔，肯定会被天下人唾弃的 ，这是明摆着的事 。
“利安，你这是在干什么 ？”
希罗内像是惊呆了似的问道，可利安羞愧得都抬不起头来，有那么一瞬间，他动摇了，和为了守护“朋友”这个名号连命都能豁出去的希罗内相比，自己做的这点事，真的算不上什么 。
“怎么样？现在谁也没法把咱们分开了吧，咱们要一起走到最后 。”
和希罗内的决心比起来，骑士誓约又算得了什么呢，利安一脸满足地拔出剑，环顾着家人们，家人们脸上的表情都是他从没见过的，虽然感觉像是捅了个大娄子，可他心里却很畅快 。
克伦普摸着自己那宽厚的下巴，陷入了沉思，说实话，真没想到这小子能这么莽撞 ，不过心里倒也不觉得生气，大概是因为这孩子和自己挺像的吧，
‘嗯，要莽撞就得有这股劲儿 ，呵呵呵。’
克伦普把那复杂的情绪深埋在心底，严肃地问道：
“利安，你说要成为他的剑，那是不是意味着这孩子有那样的资格 ？”
“绰绰有余 。”
“那你回答我，这个资格的评判标准，是这孩子的伟大之处呢，还是你的不足 ？”
利安思考了起来，希罗内很优秀吗？还是自己太差劲了呢？不管怎么判断，好像都没法让奥詹特家族满意 ，爷爷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呢？
“剑不会去评判这些的，我只负责守护罢了 。”
克伦普满意了，就像利安说的那样，剑确实不会去想这些 ，只要能最敏锐地朝着主人期望的方向劈砍、前进，那就够了 。
“这话倒是说得挺漂亮 ，不过说到剑术，你那剑术可真不怎么样 ，你朋友得到你这样的剑，可真够可怜的 。”
“爷爷 ！”
利安瞪大了眼睛，大声喊道，不过这次可没有之前那种紧张感了，一方面是因为已经走上了这条没法回头的路，另一方面，大家这会儿也都没了那股紧绷着的劲儿，他也懒得去计较了 。
克伦普办事就和他的性格一样干脆，把这事就这么了结了。
“行了，就这么着吧，把你主人也扶起来吧，希罗内 ，利安这把剑还没经过打磨呢，不过倒也不会成为绊倒主人的剑，以后还请你多照顾我们家这小子 。”
希罗内默默地点了点头，在这个时候再去谦逊客气，反而会伤了奥詹特家族的自尊心呢。
“他是我非常难得的朋友，感谢您能认可 。”
“这都是那小子自己的决定，我能说什么 ，不管怎样，我听说契约已经结束了，你本来是打算回家的吧？”
“是的，父母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挺让人不舍的 ，不过既然你们俩已经成为了一生相伴的朋友，就这么让你回去，也怪让人遗憾的 ，哎，管家长 。”
“在呢，老爷子。”
“安排一下希罗内原本要乘坐的马车现在就出发，去把他的父母接过来吧。”
“明白。”
管家长应了一声，立刻就离开了宅邸，这会儿 ，不管是家主还是别的什么，这事儿已经完全超出他的掌控了，他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
路易斯这才深深体会到，贵族们的行事方式，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