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青霭的马车内的谈话,还算是温馨和谐,但是,在前面李同显的马车上,气氛可就没那么和煦的。
张义德觉得此刻马车里简直就是一片白雪皑皑,天寒地冻的,让刚进去的他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自家主子爷坐在案几后面,虽然手里拿着奏疏,但是任由谁来看,也知道他家主子现在的心思恐怕都没在这奏疏上。
毕竟,都看了老半天了,也没见他家主子放下,或者提笔写什么批注,像是只是那么拿着。
整个人都快要成一尊雕像。
还是一尊脸色看起来阴沉可怖的雕像。
张义德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默默地站在一旁奉茶,然后研墨,恨不得自己整个人都变得透明,不被自家主子多看一眼。
可惜,他没能隐身。
“她如何?”李同显声音冷得像是要掉冰渣。
张义德不敢隐瞒,但又的确不知道现在这话要如何回答,只能时不时抬头觑一眼眼前的皇帝,回道:“令主子现在已经上了自己的那辆马车。”
李同显烦躁皱了皱眉,手里的奏疏被发重的力道放在了案几上,发出了一声不小的声响。
“朕是问,她刚才出去的时候,可有伤心?”
李同显心里有些烦,刚才这一段时间里,他根本就没将手边的奏折看进去一个字。在他的脑子里,满脑子都是刚才纪青霭离开的背影。
李同显知道自己是应该觉得愤怒的,因为就刚才跟纪青霭的那几句谈话,让他感受到了纪青霭或许从来都没有真正相信过自己。
这让他感到无比挫败。
后宫中的女子,有谁会像是纪青霭这般不给自己一点情面?又有谁会像是她刚才那样,连哄一哄自己都不愿意?
他觉得是自己把人给纵成了这般模样,简直有些无法无天。
但是,他心里另一半又在后悔。
他忍不住想着刚才被自己吼出去的纪青霭会不会伤心难受。
李同显捏紧了拳头,看着张义德问。
张义德从来没有觉得哪一刻有像是现在这般煎熬。
他这辈子对李同显忠心耿耿,这一刻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应该说实话还是谎话。
豆大的汗水几乎从张义德脑门上砸在了马车里,张义德心跳如鼓锤。
“回皇上,令主子她,她面上的情绪遮掩得很好,奴才,奴才也看不出来……”
张义德说这话的时候,差点没咬住自己的舌头。
他想,这话应当也不算是欺君。
毕竟,那位主子娘娘离开的时候,脸色平静,不辨喜怒,也看不出来究竟伤不伤心。
李同显沉默了一瞬,“这段时间她有没有派人过来?”
张义德:“……应当,是没有的……”
李同显靠在椅背上,也不知道这话是说给张义德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从前在宫里就是个受了委屈也不会说的人,现在就算是不高兴,也不会差人过来。”
张义德:“……”
他就在想,这话自己究竟听不听得?
总觉得不是自己能听的。
“算了,你去跟御膳房的人说,今晚的晚膳,多做两道黄金酥,你令主子就爱吃这个,到时候送过来。”李同显吩咐道。
张义德领命,忙不迭退了出去。
他觉得自己现在去哪儿干活儿都比待在马车内强。
令主子不在,他家主子周身那低气压,好似都能让空气阴得滴水,他那心肝儿,也一颤一颤的,半天都落不到原来的位置。
奈何事情总是有办完的时候,张义德回到马车内,噤声,观察着自家主子的神色,立马就知道自己现在最好不要大喘气。
张义德盯着马车外面的日头,巴不得现在太阳就落山,令昭容娘娘遣人过来,两位主子和好如初,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能松一口气。
可是,张义德好不容易看见太阳落山了,御膳房的晚膳也准备好了,但是,身后跟着的那辆令昭容娘娘的马车,却始终没有一点动静。
纪青霭在马车上没怎么睡好,所以,这一下午,在从李同显的马车上回来后,就开始睡觉。
奈何她这身子,娇气得很,好像已经睡习惯了李同显那马车上的床榻,睡到自己这儿来是时候,觉得哪哪儿都有些不得劲儿。
适应了好半天,这才迷迷瞪瞪睡着。
等到张义德那边派人过来问话时,纪青霭才从夏菽压低的声音里渐渐醒过来。
“怎么了?”纪青霭问。
春麦和夏菽本来不想惊扰她,没想到现在被张义德派过来的那小子还挺机灵,在门口没进来,但在听见纪青霭声音的时候,立马高声的跟她请安。
“奴才给令昭容娘娘请安,张义德公公差奴才过来,说天色不早,该用晚膳了,娘娘什么时候有胃口?御膳房今夜做了不少膳食和点心……”
这小太监开口说话的时候,夏菽想要捂嘴,但已经晚了一步。
小太监的这把嗓子听起来格外尖细,倒是个喊话的一把好手。
夏菽在一旁气得跺脚,又做不了什么,只能拿着那双大眼睛狠狠瞪着人。
“真是作死的玩意儿!”夏菽低声骂道。
那小太监喊完,嘿嘿一笑,“姐姐莫气,是奴才不懂规矩,下次奴才就晓得了。姐姐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夏菽:“……”
怎么办,好像更生气了怎么办!
这外面的小太监一嗓子喊出来,就算是刚才纪青霭只听得模糊的两声交流,也知道了外面是什么情况。
眼下这情况也不难猜测。
这横竖不可能是李同显的意思。
她今日才给了人家好一个没脸,纪青霭知道凭着李同显的骄傲,他是不可能找人过来的。
所以,这估计应该是张义德私下做的事。
“主子,那您要过去吗?”春麦现在站在床头,开口问。
纪青霭叹了一口气,说实话,她下午回来后,就这么倒头睡了,压根就没想好要怎么处理后面的事。
不是李同显来请自己过去,她也并不想要自己就这么没骨气地低头,凑上前去。这样好似显得她之前的坚持有多可笑似的,但她就没觉得自己错了,自是不肯低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