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国?”
田馨身躯微滞,身上的薄衫笼着她纤细瘦弱的身体,上面欢愉的痕迹还没有散,在这一秒之前,她依旧沉浸在雀跃和憧憬之中。
在这一秒之后,她抿出些不对劲的苗头。
那两名军官公事公办的态度明了,并不愿意透露半个字,“小姐,如果霍先生在里面,麻烦转告他,车在楼下等他。”
田馨转身跑到窗户旁,将轻薄的窗帘一把掀开,一辆军用吉普停在楼下,在车门处还有两名持枪的武警,一旁还有三辆闪着警灯的警车候着。
军警齐齐出场,她搞不清楚状况,只得又返回门口,顺手将茶几上两本结婚证攥紧在手里。
她正了面色,将结婚证展开在两名军官面前,“我是他法定的妻子,我应该有权利知道他出国是去哪里,干什么。”
两名军官再次面面相觑,其中一名只得出声,“小姐,你的丈夫霍霆现在是已经落网的国家双A级通缉重犯,他出国是奉军区总参谋长的命令,如若不执行,军区会将他移交公安处理,等待他将是最高级人民法院的宣判。”
“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字字如针尖麦芒一样扎入她的耳膜,田馨步步后退,恍惚地摇着头,喉咙里像是含着碎瓷片,每说一个字都渗出腥甜。
她踩中了地板上铺着地毯边角,踉跄着坐在了地上,颤抖着蜷缩,“他怎么可能落网?又怎么可以这样瞒着我?”
叱咤风云的霍霆,炮火硝烟里穿梭的霍霆,还没到穷途末路的时刻。
他怎么甘心?怎么舍得?怎么愿意?
田馨从地上挣扎着爬,一股悲怆到愤慨的情绪袭来,她泪水潸然,咬字嘶吼,“不可能!你们骗我,他若落网伏法哪里还有活路,我们前不久才结婚,昨天是我们的婚礼,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落网?你们没有证据就在这里信口雌黄!白脏了你们这一身军服!滚!都给我滚!”
“小九。”
男人的一声悲恸轻唤止住了女孩的哑声嘶吼。
田馨像一具关节僵硬的木偶一般立在原地,她转过头凝着那张耀眼昳丽的面孔。
不明白到底是从哪里开始逐步崩坏,让这命运里早就洇开的悲剧底色浮现于眼前。
霍霆走到她身边,苍劲双臂将跌坐在地上的女孩扶起,他半拥着他,掌心里纵横交错的掌纹贴上她的面颊。
男人的嘴唇轻颤,双眸里溢出的伤痛不比她少,他为她拭泪,是那样悲悯,那样克制,那样流恋不舍,“别哭。”
女孩扣住男人的手腕,泪珠颗颗掉落从嘴角滑入,这涩苦滋味让她的舌尖也在哭泣,“他们说的话我不信,淮炀,你说的话,我信,你告诉我这是假的,是他们骗我呢,你怎么会落网,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我们不是好好的吗?
这是不是又是你图谋设局的一部分,之前你被关廷裕抓走问罪也平安回来了,季国南权倾朝野你也斗败了,胡明轩那样嚣张的一个兵痞团长上了军事法庭,你却置身事外,法网奈何不了你的,对吗?”
男人心中的酸麻愁苦滋味窜至四肢百骸,她这般破碎依恋,让他心脏闷痛绵绵,他喉头哽咽,“是我自己认的罪。”
田馨瞪大双眼,身体僵硬不敢动弹,无助得了无生气,“你说什么?这段时间明明是我最开心的日子,我憧憬幻想了许许多多我们的余生,我们还拉过钩,你说过今生只许我负你,不许你负我...你忘了吗?你就这样抛诸脑后了吗?”
她一双眼哭肿,满布血丝,盯着面前的男人依旧好看英俊的眉眼,用力攥住他的衣角。
爱啊恨啊都变得模糊起来,仿佛一把刀刃在她的心头反反复复的碾磨,磨得她血肉淋漓,“果然是流氓匪寇,好狠的一颗心。”
霍霆的嗓音仓皇喑哑,颤抖不已,“下次,别找我这样的了。”
那双鹰眸明明望着女孩还是那样炽热滚烫,深深的爱意,说出话却诛心焚骨,将她顷刻间击垮。
“霍先生,时间不多了。”
霍霆站起身,毅然决绝的头也不回,随着两名军官离开。
房门弹回关上的那一刻,在这个曦光明媚的早晨,田馨只觉浑身一颤,肌骨发寒,像跌入凛冬的谷底,喘息在裸芯上一捧残破的火苗,受潮不再复燃的枯木。
她的七魄抽魂离体,踉跄起身到了窗户前,靠在框上,温暖的春光唤不醒她身体里已经冷却凝固的血液。
女孩呆呆凝视着楼下那抹英武修长的身影上了那辆军用吉普车,伸手紧抱着双臂,在看到吉普车启动的那一刻,啜泣着奔跑拉开房门。
“长官,有人追车。”
陆卓闻的副手在副驾驶,他转身望着车后座蜷缩着身子,呜咽痛哭的男人,那副刚硬英武的身躯何时也这般脆弱颤栗。
副手漠然摇头,“不理,继续开车。”
吉普车的后视镜里,一抹清瘦的身影,女孩光着脚,奋力奔跑,不顾四周来往的车流,她咬着嘴唇,目光紧盯着面前的吉普车。
好远好快,她怎么都追不上。
她招手,嘶喊想要它停车,没有人情味的铁皮里包裹着的是她赤忱热烈的爱恋。
上面坐着的男人,是她的挚爱,他曾与她水乳交融,患难与共。
她悲痛欲绝,哀鸣不已,“霍淮炀...你不要走...你带上我,黄泉路我陪你走,地狱我陪你下,我不怕死,我只怕你不能活,只怕你孤单,我求你别丢下我...你们要抓就抓我,他的罪,他的孽,我替他承担,求求你们,放他一条生路吧!”
生死离别的最后一面太过匆匆,她总觉得他们还有很多以后,不该是这样的潦草退场。
街那头驶过来一辆警车,田馨跌撞在车头,她爬起身,继续追车拐入第三个路口,不顾自己脚心的剧痛,不顾身上擦拭伤的伤口。
关廷裕火速下车,将面前的田馨一把抱住,“别追了,小馨,你追不上的。”
田馨在关廷裕的怀里撒泼打滚,双手捶打他的肩膀,声嘶力竭地嚎啕,“为什么?凭什么?他就这样走了,狠心留我一个人,我还有很多话要说,我还有很多困惑解不开,他怎么这样对我?他怎么能!”
关廷裕不知道怎么抚慰此刻崩溃的女孩,他任她捶打撕扯,“他签了认罪书,就算不被军方带走,不去执行陆卓闻几乎完不成的任务,进了大狱,涉黑洗钱,开设赌场,走私枪支,涉命案数起,桩桩件件判下来,只有枪决。”
田馨不闹了,也不挣扎嘶吼了,只瘫软着身子看着扬尘的那辆载着她希望的车越驶越远。
重伤和小产初愈的身体留下一缕残魄,濒临精神和身体的极限。
田馨双眼一阖,身体一栽,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