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舟可还记得皇上亲口说的那句话。
不喜欢拍马屁的人。
挺好的，他其实也不喜欢拍。
为保证皇上的安全，官员带进宫的东西都要经过检查。
一通检查后，沈舟来到了午门前。
所有官员都在午门前等候宫门开启。
午门前两边有朝房，大家可以选择去那边坐着歇歇，避避寒风。
沈舟见时辰也差不多了，干脆就在外面等着，懒得去朝房那边了。
他左右看了看，本来是想找顾锦和柳承书他们的，见实在是看不清人脸，便也放弃了。
没想到，贺辰飞倒是找来了。
“哟，真是你呢，沈侍讲早啊。”
沈舟一听这声音，都不用看脸，就认出来人了。
他抬头看了眼还挂在天上的月亮，随即看向贺辰飞。
“贺主事，你也早。”
贺辰飞哪里没看到他往上瞥了眼的举动，扬唇笑道：“确实挺早。”
沈舟也笑，“哎，贺主事说得不错，确实挺早的。”
说着，他看了眼周围，小声笑道：“贺主事，前些天的事，你可还记得？”
贺辰飞哪能听不出来沈舟语气里的试探。
他挑了挑眉，“你是说那件事？”
说着，他笑了下，“说了忘了就是忘了，没想到沈侍讲还记得？”
“怎会，我也忘了。”
沈舟看贺辰飞这态度，便也知道那日的事，当真是翻篇了。
两人闲聊了会，贺辰飞看向沈舟手里抱着的盒子，“你这里面是什么？”
沈舟低头看了眼，笑道：“不能说，我这可都是好东西。”
“是吗？”
贺辰飞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是很感兴趣。
沈舟这一说，他倒是来了兴趣了。
“给我瞧瞧？”
沈舟摇头，“那不行，皇上都没看，给你先看成什么样子？”
这话说得，一时间让贺辰飞完全反驳不了。
他皱了皱眉，“你该不会是花了高价寻了什么珍贵难得的东西吧？”
这样想着，他瞥了眼沈舟手里的盒子，十分自信地开口，“如果是这种，皇上可不稀罕。”
沈舟笑道：“贺主事很了解皇上？”
贺辰飞一听，心里的警惕一下就来了。
“你可别想从我嘴里套出什么。”
沈舟没想到贺辰飞竟然会这样想，他惊讶地挑了挑眉。
“我可没有这样的想法，贺主事未免也太紧张了些。”
他疑惑道：“难不成，贺主事经常被人这般打听？”
贺辰飞眼神变了变，嘴角的笑意慢慢隐去。
“沈侍讲倒是一猜一个准。”
沈舟点头，若有所思，“你放心，我不问你。”
贺辰飞从小就遇到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
有些人趁着他年纪小，以为他什么都不懂，会问他一些关于当时还是皇子的皇上一些事。
还会问他关于贺家的事。
他从小练出来的察言观色和警惕。
从来没出过什么错。
沈舟这话，他一听，就知道这人是说真的，里面并没有打听之意。
想到什么，他的神色变得温和。
“放心吧，你送的贺礼，皇上也不会看。”
沈舟一顿，“贺主事说的，莫非是安慰？”
“自然是安慰。”
贺辰飞笑了笑，低头看向自己手里拿着的盒子。
“我的倒不用担心。”
沈舟挑眉。
开始理解贺辰飞说的话。
若他之前没跟皇上聊过那些，他也就不知道皇上不喜欢溜须拍马的事。
可他知道。
再一听贺辰飞说的这些话，便也知道贺辰飞说的，当真是安慰。
因为不看，所以不知道他送了珍贵的贺礼。
皇上也就不会对他产生什么不好的印象。
这样想着，沈舟目光落在贺辰飞手里拿着的贺礼上。
贺辰飞可没有错过沈舟这一个眼神。
他用袖子挡了挡，“你想干嘛？想知道我的？”
“咳。”
沈舟自己都没说，又怎会去问别人这个事。
他移开视线，摇了摇头。
“没有，我就是看一看。”
贺辰飞的贺礼盒子宽度比他的还要小一些，又是长形的，看着里面像是装着画卷。
不过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长长的东西。
沈舟不问，贺辰飞倒是想说了。
“里面是我亲手画的画。”
贺辰飞说话的声音并不大，甚至算是小声的。
可他离得近，这一说，沈舟就给听到了。
他难得的沉默了。
贺辰飞以为他没听到，又给说了遍。
“没听到？我说里面是我画的画。”
“听到了。”沈舟道，“我在沉思。”
“沉思？”
贺辰飞一听，顿时笑起来。
“不会吧，你那里面真是什么贵重之礼？”
沈舟瞥了眼，闭口不言。
他要是说了，他不要面子的吗？
画而已，他其实也会画。
贺辰飞一看，笑得更欢了。
“看来，还真被我给猜中了。”
他看了眼不说话的沈舟，像是明白了什么。
“我懂了，你这是恼羞成怒了。”
“......”
沈舟无语，“贺主事可不要乱说。”
贺辰飞没敢放声大笑，笑声压在了喉咙里。
能清晰听出里面的愉悦。
沈舟瞥了眼过去，心道这人前些天还一副要把自己灌醉的节奏，现在过个年，倒是心情好起来了。
这会，有人认出了贺辰飞，过来道了句新年贺词。
没一会，他周围都围满了人。
贺辰飞绝对是个善谈的。
他看了眼沈舟，随即跟过来道贺的人小声聊了起来。
沈舟默默换了个位置，继续等开门。
期间顾锦和柳承书找了过来。
三人互相道了贺，小声地在一旁说话。
眼看周围越来越安静，三人互相看了眼，也不再说话。
天将明时，宫门打开了。
众人把手里的贺礼交由礼部官员收着，便由着另外的礼部官员引着来到了奉天殿前站立等候。
钦天监报时后，礼部侍郎严归毅带着礼部官员，去了乾清宫。
请皇上前往奉天殿。
刘詹微弯着腰，从外面匆匆走进来。
“皇上，严侍郎他们过来了。”
“嗯，走吧。”
赵骜睁开眼，眼眸里丝毫不见困意。
他站起身来，阔步朝外走去。
宽阔健硕的高大身影，给人一种赶赴沙场的凛冽感。
刘詹看了眼，忙快步跟上。
众人都是按照品级来站位的，位子旁边，便是早已摆放好的案桌和坐垫。
沈舟自是在翰林院这边。
由于他还没有去吏部那边交接，所以他是按照翰林修撰的品级来站位。
抬头一眼望去，离得前面老远，乌泱泱都是人头。
一个个穿着各色官服，身姿挺立，能明显感觉到大家身上透出来的庄重和肃穆。
整个氛围尤为安静严肃。
沈舟垂着眼等着，也是奏乐响起，他才知道皇上快要来了。
他微眯着眼往前看，待看到前面有道明黄色身影出现。
他才收回视线，垂着眼，按照指令跪下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皇上。”
众人起身。
周围一片安静。
没一会，宣表官的声音在前面响起。
沈舟听了一会。
这些表文，主要是宣读皇上对上天和对大乾臣民表明的心迹。
什么励精图治，治理好大乾之类的话。
和对新的一年的总体规划，以及期盼。
表文一通下来，还挺长。
晨曦升起，宣表官宣读完毕后，奏乐声再次响起。
众人按照指令再次跪下，行三跪九叩礼。
皇上的声音传到沈舟这边，已经有些模糊，甚至是听不见，不过有太监的传话，沈舟倒是听明白了。
皇上赐群臣入座饮茶，共享新年之喜。
沈舟跟着众人喊了声多谢皇上，随即入座。
他抬头看向前面。
皇上早已进殿。
而此时的台阶上，正有不少人在往上走。
能进殿就坐的，只有王公勋爵。
其余人，只能在殿外就坐。
说是饮茶，当然并不单单只是饮茶而已。
还有一些吃食，像是糕点，小菜之类的。
太监们端着托盘，往一个个案桌上放下茶碗和糕点小菜。
这个天，又是室外。
可想而知，这些东西能有点温度都是好的。
沈舟摸了摸茶碗边。
他手本就冰冷，这一摸，却丝毫没有感受到一点暖意。
他深吸了口气，本是想给自己一个喝冰水的准备。
没成想，却是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烧饼味。
他又闻了闻，顺着味道看过去。
便见离着两个位的何翰海手里拿着个烧饼。
瞧上面还冒着的白雾，便知道这饼还热乎着。
最起码，温度也比周围要高一些。
他看着何瀚海一口烧饼，一口茶地就着小菜吃着喝着。
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转过头，这边看看，那边看看。
便见不少人从怀里掏出东西，不是馒头，便是包子，烙饼。
毫无意外，还冒着白雾。
就着小茶，就着茶水，吃得还挺香。
沈舟默默收回视线，端起茶碗，小小含了口。
没猜错，真是冰茶。
第一回，没经验。
下回，下回他可就懂了。
皇上赐下来的东西，没有人敢不吃，就算是块冰，能吃完的，大家肯定会吃完。
沈舟咽了下去，又含了一口茶水，没想到，身后被人戳了戳，紧接着，伸过来了一只手。
而这手里正拿着半边馒头。
沈舟转头看去。
见是唐尧，便小声打了个招呼。
唐尧点了点头，“沈侍讲，拿着啊，还有点热乎。”
沈舟想了想，接过后，道了声谢谢。
唐尧摇头，端起茶碗喝了口。
沈舟见此，便也没有再看。
馒头确实还是热乎的。
就着茶水喝，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确实也没有那么凉了。
沈舟吃了些小菜，又吃了两块糕点，把茶碗喝完，便没有再动了。
现在就是等着皇上那边散席了。
等皇上这边一散，他们也能回去好好补个觉。
好在皇上也是知道体恤他们这些殿外的官员的。
没一会，前面传来三道挥鞭声。
皇上要离殿了。
奏乐声响起，众人起身恭送皇上。
随着奏乐声慢慢停下，整个朝贺典礼也结束了。
众人依次退下。
沈舟静静站了会，等轮到他们这边动时，才转身抬步离开。
他慢慢走着，唐尧和徐立群走了过来。
徐立群笑道：“沈侍讲，恭喜了。”
唐尧紧随其后，也说了句恭喜。
沈舟知道他们这是在恭喜他升官的事。
他笑道：“谢谢，两位新年好。”
“新年好。”
唐尧的语气向来冷淡，听着没有什么起伏，沈舟也是知道这人的性子，笑着点了点头。
徐立群笑着也说了句“新年好”，随即看向唐尧。
“大过年的，你也不笑一笑？”
唐尧很给面子，扯着嘴角笑了下。
“徐编修，新年好。”
徐立群是满意了，应了声后，随即看向沈舟。
“沈侍讲，过两日去酒楼聚聚？”
沈舟跟两人的关系，也就是点头之交。
他可不信徐立群会单独邀他酒楼相聚，闻言，笑道：“好啊，只是不知都有谁呢？”
徐立群想了想，道：“人该是不少，差不多都是翰林院的人。”
唐尧在一旁补充，“翰林院那边有人提议，想组个宴一起热闹热闹。”
“原来是这样，那到时日子定下了，我会过去的。”
虽然沈舟有些不想去，但大过年的，又都是一个部里的人相聚，不去也是不成。
徐立群点头，“好，那到时我让人过去说一声。”
“好。”
三人确实也没有什么好聊的。
尤其是沈舟长时间不在翰林院那边，关于翰林院那边的事，很多都不清楚。
加上私下里，三人又没有什么联系，要找话题，简直比登天还难。
三人也是心知肚明，事一说完，便也没特意找话题。
徐立群和唐尧走后，何瀚海摸了过来。
他看了看相伴离开的唐尧和徐立群，又看向沈舟。
“沈侍讲与他们这般熟吗？”
沈舟摇头，不想说太多关于徐立群和唐尧的事。
“何修撰可是有事找我？”
何瀚海摸了摸胡子，笑道：“也不是什么事，就是过两日，大家说要聚一聚...”
沈舟听完，笑道：“这事刚刚徐编修他们跟我说了，我会去的。”
何翰海点头，“既然你已经知道，那到时可得小心了。”
沈舟愣了下，不解道：“小心？这是为何？”
何瀚海笑道：“我听到大家说，若你过来，定要好好恭喜你一番。”
沈舟一听，顿了顿，“不知现在追上唐编修他们说声拒绝还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