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糖打量着跪在地上的男子,瘦弱的百姓相比,身形壮硕得格格不入。
层叠的双下巴更是将其国字脸衬得如同磨盘一般。
面色赤红,满脸的红疹子,毫无疑问他感染了瘟疫。
感染的时间不少于一周。
“将军,他确实得了瘟疫。”
虚冷哼一声,说罢,对着男子的后背猛踹一脚,男子被踹的趴在雪地中。
那力道恨不得一脚踩死。
“说!你是何人?”涂山暻的声音好似裹挟着三九寒霜,冷得刺骨。
男子双臂撑着雪地,高热早已抽干了他的力气,挣扎几下后,索性放弃起身,翻转身体仰天躺着。
他抬手擦去嘴角涌出的血迹,扯出一抹狰狞的冷笑:“我是谁?自然是将军麾下的兵卒,哦不,你已经不是将军了。”
“放你娘的狗屁!你不在花名册中,不是军营中的人。”虚大声斥责。
男子脸色一变,仍坚持说:“怕不是忘了登记属下的名字,我跟着王爷出生入死,如今却被这般怀疑,当真是……”
话未说完,虚一脚跺在他的大腿上,只听“嘎嘣”一声脆响,骨头断裂之音在这寂静雪地中格外清晰。
男子顿时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
“啊~”
“让你满嘴喷粪!!!不给你点颜色,你当爷是摆设啊!”
虚满脸怒容,额头上青筋暴起,“看是你的嘴硬还是骨头硬!”
男子眼底杀意一闪而过,但瞬间又认命般闭上双眼。
他深知,自己绝非这二人的对手。
自踏入这营地,他就没了退路,如今所做之事,可谓丧尽天良,即便死了,也难逃阿鼻地狱的惩处。
“虚。”涂山暻唤了一声。
虚会意收回自己的脚。
“不要给我装死狗,将军问你话,你最好老实回答,不要耍心眼,否则另一条腿也别想要了!”
地上的男子仿若未闻,一动不动。
“瘟疫是你带进营地的。”
涂山暻语气笃定,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而非询问。
地上的男子眼皮动了动。
“不为你自己考虑,总要为家人考虑。”唐糖说。
地上的男子眼皮缓缓睁开。
唐糖一喜,找到了突破点,每个人都有在意的东西,都逃不过“情”一字。
唐糖蹲在男子的身边:“营地内两万余将士,可是在南蛮人的屠刀下幸存归家,还有那些死在敌军刀下,成为亡魂,永不能归家,他们战死,为护百姓豁出性命。”
“这些归家的战士没有死在敌军之手,会死在你的手中!!!”
“你当真毫无羞愧之心?”
“你当真没有丝毫的人性??你就不怕罪行暴露被人刨祖坟??”
“你家人被人胁迫,可你想过,你死后,背后之人会放过他们?”
男子的表情从起初的细微变化,直至最后彻底崩溃,防线被唐糖的声声质问击得粉碎。
是!
他的家人活不下去。
犹豫再三,男子挣扎着欲起身,涂山暻身形一闪,迅速将唐糖拉至身后,以防男子伤害她。
男子跪在涂山暻的脚下:“战王,我罪大恶极,死有余辜,只求您保我家人平安。”
“捏住他的下巴!”唐糖惊呼。
虚闻声而动,一个箭步上前,死死捏住男子的下巴。
“你是真蠢还是假蠢!”唐糖气得直跺脚。
她深吸一口气:“你为何一错再错!以为咬舌自尽就能护住家人?说不定你的家人此刻已身处险境。”
男子闻言,泪水夺眶而出。
“将军,我本是沈丞相身边的近卫,丞相感染瘟疫后,我也未能幸免。他威逼我混进营地,说这样我的妻儿便能吃饱饭,不会饿死。”
唐糖听闻,心中无语至极。
“将军,带他去面圣,将那老狐狸揪出,千刀万剐也难消心头之恨!此等恶行,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虚气得拔剑,狠狠插入雪地之中,剑身嗡嗡作响。
“带他下去隔离。”涂山暻沉声道。
虚顿时愣住,这等人渣,杀一万次都不为过,将军竟要隔离他,这不是浪费药材吗?
虽是满心腹诽,但他也知晓将军定有深意。
“营地每日点名,防止再有歹人混入。”
“是,将军。”
男子一听战王不杀自己,胆子也大了些:“战王,求您救救我的家人。”
唐糖望向涂山暻,暗自揣测他的心思。
“嗯。”涂山暻轻轻应了一声,这一个字却似有千钧之力,压在男子心头。
“谢、谢谢战王。”
“带下去吧……”
虚领命上前,欲拽起地上的男子,谁料男子猛地转身,朝着插在地上的剑扑去。
锋利的剑刃瞬间划破他的动脉,鲜血如喷泉般涌出,他的身躯缓缓倒下,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
口中喃喃:“对不起、对不起。”
他自知,犯下如此罪孽,已不配活在这世间。
*
官道上。
两匹骏马飞驰,惊的路边树林中的鸟振翅飞起。
“将军,要不要去找那老狐狸当面对质,拆穿他的阴谋?”
唐糖高声喊着,狂风吹的她,趴在马背上。
“不可,此刻揭穿,他定会狗急跳墙,挟天子以令诸侯,伯父便危险了。”
涂山暻面色冷峻,眼神中透着犀利的光芒。
唐糖闻言,夹紧马腹,眉头紧锁。
她没想到这一层,父亲的安危至关重要,绝不能有丝毫闪失。
她微微侧目,目光落在涂山暻那坚毅的侧脸上,心中思绪万千。
*
丞相府。
沈丞相躺在床榻上,已经是出气比进气多了。
床榻边跪着心腹疾风。
“丞相,涂山暻身边的女子放话瘟疫可治,要不要将她……”
沈誉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浑浊的眼珠转动着。
求生的欲望让他迸发出一丝力气:“宏图霸业未成,本丞相怎可死?将那女子……”
“咳咳……”话未说完,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好似要将肺腑都咳出来。
“属下这就去。”疾风匆匆退下。
沈誉的眼珠死死盯着屋顶,手指上的扳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着床榻边缘,发出沉闷的声响,此刻他已虚弱得说不出话来。
小菊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将耳朵贴近沈誉干裂起皮的唇边。
“药。”
“是,老爷。”
随着房门开合的声音,房间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沈誉的眼睛缓缓闭上,他要保留力气,等那女子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