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觅没敢再去看谢择弈的屁股。
她始终未能知道,他的屁股上到底有没有印子。
但桑觅的世界,一直都有很多未解之谜。
不重要的事,她很快就会忘掉。
两日后,谢择弈带着她去嵩林苑骑马射箭时,桑觅就把屁股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去。
嵩林苑又叫十里嵩林苑,是望京城中,皇城脚下一处供京中显贵活动的场所,东西十里、南北十里,故而得此名。
整个嵩林苑围了一片很大的疏林草地,平常骑马游玩,绰绰有余,内中还有空阔的靶场,几座阁楼依水而建,设了好几间棋社。
桑觅今日穿得朴素简便,并非男装,但也不似往常的淡色罗裙,碧珠给她梳的头也很简单。
她跟着谢择弈,进了内院,便有小厮上前来迎。
谢择弈让他们去牵马,花销暂记他的名号,月底会有人过来结账,小厮躬身应下,匆忙退了下去。
桑觅听着,有些惊讶。
她像是没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妇。
“竟然还要给钱吗?”
谢择弈牵起她的手往里走:“当然要给钱,嵩林苑是很多年前的安乐长公主所建,招了一些人当值,还拨了一点禁军以作防护,这些理论上,都要花钱,嵩林苑只向朝廷官员开放,自然就要收朝廷命官们的银子。”
“这样啊……”
桑觅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像生活在望京多年的官家女子,对这些望京城中的细枝末节,一无所知。
出了院子,便有小厮牵着一匹白马上前来。
谢择弈接了缰绳,小厮恭顺退开。
他利落地上了马,居高临下地朝着桑觅伸出了手。
“来。”
简单的一个字,引走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桑觅几乎是半点犹豫都没有,便去拉他的手。
借着谢择弈的力,她轻飘飘地被他带上了马,放在了身前怀中,桑觅的后背抵着他的胸膛,神志有些恍惚。
这人劲真大。
谢择弈怕扯到她的手疼,将人拥入怀中后,很快低头去看她的手腕,他有些惭愧:“疼吗?”
“没……”
桑觅摇头。
疼倒是不疼,就是离他这么近,热热的。
“一会儿教会你,你再自己上马。”
“噢。”
白马踱步向前。
谢择弈开始耐心细致地跟她讲各种马具是做什么的,以及如何骑马,桑觅其实一句都没记住,只觉得,这人对着自己耳朵讲话,怪让她不好意思的。
不得已,谢择弈又从头讲了一遍。
两人身下的马儿,开始向前小跑。
谢择弈把缰绳给她。
“很简单的,觅儿很快就能学会。”
“简单?我觉得马儿驮着你不简单。”
“什么?”
“你太重了。”
“有吗?”
桑觅不知道马儿每天吃什么,吃的那点东西,够不够它生出驮着谢择弈与她两个人的力气,忍不住为马儿抱不平:“你长那么高,一身硬邦邦的,老是压得我很难受……”
谢择弈打断了她。
“专心骑马,别说这种话。”
“噢……”
桑觅好像被训了。
她觉着自己,已经很专心了。
至于学会没有,她也不知道。
反正跟谢择弈一起骑马挺好玩的。
白马越跑越快,桑觅好像当真能控制它一样,心头不知不觉间,便有了一股游刃有余的高兴。
两人在广阔林子里转了几圈出来。
正好,到了一个空置的射圃中央。
白马踱着步,停了下来。
桑觅兴致很好,忽而问道:“你会射箭吗?”
“会一点。”
君子六艺,谢择弈自认多少是会的。
他问:“觅儿想玩?”
桑觅没回话,只是转头冲着他笑。
谢择弈下了马,又接着她从马上下来。
候在一旁的小厮得了吩咐,牵着白马拴到一旁的立柱上,旋即离开,回来时,取了一把漆黑的弓和一个箭袋。
小厮将弓递给谢择弈,抱着箭袋静立在一旁。
桑觅好奇地凑过来看:“这弓真好看。”
谢择弈笑了笑,自箭袋里抽出一支箭。
动作间,桑觅看见了这张弓上面的字。
“这把弓上面,还有你的姓氏呢?”
谢择弈淡然回道:“因为这是我的弓,只是寄放此地罢了。”
“噢……”桑觅有些恍然,“那这箭?”
这箭,不会也是他的吧?
模样也挺好看的。
谢择弈说:“是谢家的双刃开羽簇。”
“噢……”
桑觅若有所思。
谢择弈补充道:“箭簇这东西,有律令规定,不可随意私造,这些双刃开羽簇,是我在望京,以我自己的名头,打的一批箭簇,只有这么多,平时射出去了,我还得捡回来。”
桑觅有些意外:“原来这么复杂。”
她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
“这就是秩序,足够完善的律令,乃国泰民安之根基,天子朝臣,则更该遵守秩序。”
谢择弈说着,同时略显生疏地张弓拉弦。
桑觅有种被他暗示到的感觉,一阵心虚。
“……”
她完全不敢说话。
谢择弈这厮休沐日,在外游玩,也不忘记他的破律令法条,比桑大人还可怕。
箭簇破空,倏然射在远处的空靶之上。
远远望去,正中红心。
桑觅瞪大眼睛,回神间,带着几分茫然,拍了拍手掌:“谢择弈,你好厉害啊!”
谢择弈被她这么一鼓掌,似是有些难为情。他觉得自己,其实射术一般,只有对着一动不动的靶子虚张声势的水平。
桑觅高兴地上前来:“教我,我也想玩~”
她刚才学会了骑马,很快又要学会射箭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也好有用呀。
谢择弈很满足于桑觅已经开始会向他撒娇了,这像是一种,不可捉摸的转变。
他将弓放在桑觅手心,教她摆着架势。
温柔细心地告诉她,如何发力。
桑觅点着头,好像是听懂了。
“这样……”
“就这样射?”
她眨巴着眼睛,引箭上弦,混混沌沌地拉开弓。
箭簇飞出,啪嗒掉在了十几丈外的沙地里。
谢择弈望着地上孤零零的箭,沉思片刻。
“嗯,觅儿表现得也不错。”
桑觅有些不服气:“这个不算!”
谢择弈笑着:“好,它不算。”
桑觅再度装模作样地拉开架势,再来一遍。
这一次,箭簇飞得很远。
但不知道射到哪里去了。
反正,不在任何一个靶子上。
桑觅恼火得很:“不行,我要再来一遍!”
她也要射中那个红心心。
结果显而易见,箭又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桑觅看向谢择弈:“你再给我演示一遍。”
谢择弈接了弓,便又跟她详细说了一遍,如何保证自己射箭的准头,这回,他接连射了两箭,正中另外两个箭靶靶心。
桑觅盯着他的手看,一个劲地点头。
她复归跃跃欲试的状态。
然而,结果就是,箭袋中余下的几支箭被桑觅霍霍干净,对面的箭靶上,也只有谢择弈射出的那三支箭。
谢择弈也不笑话她,吩咐小厮打温水来给她洗手。
桑觅洗了洗手,满脸丧气地将水渍往谢择弈身上抹了抹:“不好玩,射箭一点也不好玩。”
“嗯,不好玩。”
谢择弈轻轻捏着她的手腕。
瞧着桑觅手掌的几处泛红,有些心疼。
不远处,马蹄声渐近。
站在一起的两人相继望了过去。
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驾马而来。
赤色骏马嘶鸣一声,踱着步停下。
来人骑在马背上,姿态张扬。
他嘴角挂着戏谑的笑,高高在上地看着他们。
“谢少卿,真是好久不见。”
谢择弈上前半步,揖身行礼:“殿下。”
桑觅后知后觉,低着头,笨拙地福了福身。
她隐隐记着阿娘和阿姐跟她说过,大胤礼以端为先,不以重为首之类的话。桑觅也不懂,她只晓得,见到大人物要低声下气,眼前这个人,显然就是个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