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这才不说话,心里却已经打定主意,再过些时日,寻个时机把惜春带走。
迎春和探春也都不好意思说话,实则是当时大家都没想这么多,就一幅画而已,谁知道后边惊动了老太太,越说越大,越准备越多,到了惜春这边就定下了要画大观园。
贾母正在上首和王夫人、李纨等人说着话,根本没注意下边。
王熙凤见气氛尴尬,连忙打圆场,笑道:“嗐,这事儿本就是大家图个乐子,谁能料到竟闹得这般郑重了。
依我看呐,四妹妹画这大观园,虽是费些心力,可也是个磨炼画技的好机会。等画成了,我做东,给四妹妹办个宴会,邀府上的众人都过来赏画。”
一旁的人忙附和,气氛这才渐渐热闹起来。
这时,邢夫人带着丫鬟过来,见众人正热闹,而丫鬟们在里屋,鸳鸯更是在碧纱橱的里间给贾母做抹额,便也没打招呼,自己往鸳鸯那边走去。
在邢夫人心里,鸳鸯不过是一个丫鬟,资格再老,也就是一个老丫鬟,日后不过是配个小子,再高也不过是个管事,那也是下人!
若是当了姨娘,那就是半个主子,出入都有人伺候的,哪个丫鬟不愿意当姨娘?
单看宝玉后院的姨娘越来越多,便知道有这个想法的丫鬟比比皆是。
邢夫人这么想着,便也不和贾母通气,准备先问鸳鸯,到时若是鸳鸯愿意,贾母再舍不得,还能拦着不成?
邢夫人信心满满地进了里间。
黛玉正和王熙凤说着茶叶,王熙凤笑道:“正巧我那边好不容易又得了几包极品茶叶,日后不一定能再有,你们几个姐妹一人一包,可不许再说我偏心林妹妹。”
宝钗道:“凤姐姐的茶叶自然是极好的,我往日没有尝过,这次定要好好品一品。”
自薛蟠之事后,宝钗着实收敛了好几分,也跟着黛玉她们一起喊王熙凤“凤姐姐”,将自己当作客人,对贾府所有人都客客气气,万事不出头,不惹事也不理事。
这些时日,贾府好些主子对宝钗印象改观,倒觉得她为人不错起来。
王熙凤道:“日后有好东西,都少不了你们的。”
黛玉假意蹙眉,看了眼前的几人,捏着帕子一个个指了指人,哼笑道:“好哇你们!偏心?哪个小丫头说的?看我今儿不打她。”
王熙凤忙指着探春道:“是她!就是这丫头吃飞醋。”
探春还来不及反应,黛玉已经要伸手挠她的痒,探春忙起身跑开,黛玉在后边追,两人嘻嘻哈哈的,黛玉四处围堵探春,不知不觉跑到了碧纱橱里间。
正好看见邢夫人和鸳鸯抬头看她们,邢夫人一脸尴尬,鸳鸯强笑着。
但是两人耳朵灵敏,已经听到了“……放着主子奶奶不做,做个丫头不成?”
邢夫人沉下脸,问道:“你们两个不知礼的,怎么突然就跑到这里?”
“伯母,往日林妹妹住在这里,我来这边习惯了的。方才大伯母说的什么?什么奶奶丫头的?”探春聪明,一眼就看出不对劲。
一眼就能看出邢夫人来劝鸳鸯做姨娘的,邢夫人可不是那爱管闲事之人,贾琏已经彻底废了,为谁所求自然显而易见。
虽说是自己伯父,探春一想到鸳鸯如花一般的姑娘要给一脸褶子皮的贾赦,探春便觉得有些不适,见鸳鸯眼中明显不情愿,便出口问道。
邢夫人假笑道:“是好事,不过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们,先出去吧!”
黛玉笑道:“好事?是舅母的好事还是鸳鸯姐姐的?”
邢夫人心想你方才不是跟着凤丫头一起的吗?怎么在此处明知故问,只能糊弄道:“你们先出去,我待会儿就告诉你们。”
这时宝玉搀着贾母过来问:“你们两个小丫头,跑到这里久不出去,给宝玉急得不成样子,赶紧回来。”
贾母一看邢夫人一脸紧张地站起来,鸳鸯眼中含泪,黛玉和探春满脸诧异,顿时收敛了笑容,沉声问道:“鸳鸯,发生了何事?你来说!”
鸳鸯几步走到贾母跟前,屈膝跪了下去,她的双手交叠在身前,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其落下,道:“老太太,方才大太太寻我,说是大老爷那边有意,想让我过去伺候。
我心里明白,这是老爷和大太太的抬举,可我自打进了这府里,就一直跟着老太太您,是老太太您疼我、教我、护着我。
我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从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想着尽心尽力伺候老太太,让老太太舒心。
我情愿一辈子在老太太身边,端茶倒水、铺床叠被,做个丫头伺候着,也不愿离开老太太去做什么姨娘。
老太太在,我便有依靠,有主心骨,哪怕粗茶淡饭,我也过得安心。
我是打算守着老太太一辈子的,谁都不能逼我嫁人,若是逼急了,大不了抹了脖子,一了百了。”
这时,外间的喧闹已经停下来,旁的姑娘媳妇婆子丫鬟都围了过来,听着鸳鸯说话。
邢夫人见王夫人走了进来,让她在这么多人面前认错,只觉的浑身不自在,脸皮都被撕下来踩着一般,只能讷讷道:“这话是怎么说的,何至于此啊!”
贾母早被气得浑身发抖,她瞪了一眼邢夫人,转头让王熙凤将人都带出去。
王熙凤赶紧让丫头婆子去做事,自己则带着黛玉、探春和宝钗等人匆忙走了。
期间宝玉还想留下来听一听热闹,被王熙凤强行拉走了。
此时,碧纱橱里外只留下了王夫人、邢夫人和鸳鸯。
贾母怒道:“我就这么一个可心的人,你们就这般光明正大来图谋?
是不是就等着我死了,好来拿走我的东西!”
邢夫人哪里敢受这样的话,顿时跪倒在地,哭道:“母亲息怒,母亲息怒!儿媳并无此意。
您也知晓大老爷的性子,我哪里敢违背?”
贾母恨铁不成钢道:“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未免贤惠过了头!他若让你去杀人,你就拿着刀去砍?”
邢夫人低着头不敢说话。
贾母叹了口气,又道:“我知道你处处为你老爷着想,但是凡事该有个度,你也要多劝着些。
如今府里不宽裕,各处裁减丫鬟,我身边得用的就只剩鸳鸯这么一个。
若你们老爷喜欢什么人,你让人和他说,我给他银子,十个八个的丫头都能买,单这个丫头不行!”
邢夫人自然没有不应的。
贾母笑道:“方才说话正开心,鸳鸯,你去把姑娘们都叫回来,咱们继续说话儿。”
鸳鸯逃过一劫,松了口气,擦去眼泪,应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