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推测推测事情的经过吧。”沈絮并没有表现出诧异，也没有问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真相，而是抱着双臂懒散开口，“那次府宴前，太子给你写了一封信或是带了个口谕，说不定内容就是关于殿下的母亲和妹妹的，您找他当面对质，他故意说出伤人之语想将你激怒拔剑，自己再撞剑自残。可他没想到，你居然敢真的伤他，只是，既然都做了，为何不干脆杀了他？”
裴柒寒垂眸：“我没有亲手杀过人，那日最后一剑，偏了。”
沈絮点点头，毫不意外。
“殿下会没事的，今日就在我仙道宫歇下吧，皇上的暗卫进不来。”
裴柒寒跟在她身后，神色莫名：“沈絮，你想要什么？”
他看着前方的背影，心中的疑惑如同疯长的藤蔓，他一直都看不懂这个人，但是在这个时刻，他也只能相信他。
“就当是贫道闲着无聊，发发善心。”
她的长发随风飘荡，确实如同济世的仙人般飘渺。
沈絮带他到了寝殿的偏殿，离的很近，只有一道门隔开。随手拿了几件衣物，特别是她已经屏退了仆从，偌大的寝殿只有他们两人。
给他衣物之后，沈絮就自觉离开了。
徒留下裴柒寒独自一人紧紧攥着这柔软的衣物，压抑了一整天的心情此刻占据了他的思想。
他还能想起那天，太子扭曲的脸，异常恶毒在他耳边说：“你的生母不过就是个陪嫁的舞女，她的女儿就算是公主又如何？只要我的母后一声令下，整个太医院都闭门不出，你觉得父皇不知道吗？他只是后知后觉意识到你们是污点，要被彻底铲除的污点，沾了卑贱之人的血脉，就算身上流淌着尊贵的皇室血脉，也是卑贱的！”
“父皇将你当做我的垫脚石呢，不管你再怎么闹腾，我终究是整个玉朝的太子，未来的君王！”
那个继承了生母美貌的女孩，那个会甜甜喊他哥哥的妹妹，那个在母亲怀中奄奄一息的妹妹，在母亲绝望的呼喊中死去的妹妹。
……还有，心彻底死去的在房梁上吊着的母亲身躯。
在夜晚的大风中呼啦啦的摇晃着，的尸体。
他太害怕了，他看见的时候差点晕过去。但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看见母亲，他只能强迫自己一点点爬过去，强撑着发抖的腿站起来，去摸母亲的手。
那只手太冷了，冷的他直打哆嗦，他尝试用自己的温度去暖。
“娘。”
他从来没有这么喊过，一直以来，他都得喊母亲叫“紫御女”，她身份低微，子女是不能喊娘的。
那个晚上太冷了，天也很黑，那点月光照的母亲脸惨白可怕。但毕竟是他的母亲啊！她怎么忍心丢下自己，和妹妹去了另一个世界呢？他不懂，也不敢死，他只是躺在母亲旁边的地板上，边发抖边陪着母亲睡觉。
泪干在他的脸上，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已经睡着了，隐隐约约似乎听见母亲的歌谣。母亲极爱跳舞，她边跳舞边唱歌，他和妹妹就坐在一边，妹妹还很小，笨拙的学母亲的步伐。
他是学的最好的，那个时候他还不爱念书，只喜欢跟着母亲跳舞。
“娘的宝贝，念念和柒寒……”
若不是早晨进来的侍女惨叫，恐怕这个梦能持续到永远，永远。
想起那晚母亲的温度，裴柒寒还是觉得冷，轻轻哆嗦了几下，听见了门口微微的敲门声。他看了眼还没换的衣物，还是说了声“进”。
沈絮带着歉意走进来，道：“忘记你来的时候衣衫不整，毕竟侍从不在，我先带你去温泉清洗吧。”
轻叹口气，裴柒寒站起来。
“劳烦了。”
温泉飘飘悠悠散发着热气，池中的水清澈见底，上面的木板上还漂浮着茶具和糕点，还是他喜欢吃的那种。
沈絮把他带到温泉后就离开了，裴柒寒才安心些，手拨弄几下，腰带褪下，他把散着的外套也一一脱去，脸上也飘飞起红霞。
就这么全脱了，会不会不大好？
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泡温泉。
紧张感让他忽略了一旁挂着的浴袍，只是小心翼翼且颤巍巍地往温泉走去。
裴柒寒的寝宫没有温泉这种东西，所以当他下温泉池的时候，脚一滑，“扑通”一下就落入温泉当中，呛了好几口水。他狠狠咳嗽几声，温泉并不深，但他没有踩到底部，根本无法站稳。
安静的温泉池突然响起激烈的拍水声，傻子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沈絮本来在外边守着吹风，听见声响，便无奈站起，朝温泉跑去。裴柒寒此时憋的脸色通红，长头发还缠住了他的脖子，看上去真是万分狼狈。
裴柒寒啊裴柒寒，你真是个傻子，泡个温泉都能溺水！
她又气又好笑，赶紧跳入池子把他抱浮起来。裴柒寒呼吸到了新鲜空气，他激烈咳嗽起来，咳的眼睛都冒出了泪珠，有些要掉不掉挂在他长长的睫毛上面。
他头埋在沈絮的颈侧，心有余悸地发着抖。
沈絮浑身都湿透了，还要抱着他，感觉像是顶着一块大石头，怪累的。
裴柒寒过了好久才缓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死死的抱着沈絮的脖子，身体也紧紧的贴着她，可他现在还是一丝不挂的！
他现在松手也不是，继续抱着也不是，尴尬的僵在原地。
“你……什么都没看见，对吗？”他小心翼翼问道。
“嗯嗯，一进来就闭着眼呢。”
才怪。
进来就闭着眼怎么看他在哪个位置？况且她现在还稳稳捞着他的臀部。
裴柒寒信了，他低声呼出一口气，身子一僵，猛然觉得大事不妙，赶紧激烈挣扎起来，想把沈絮推开。
沈絮不知道这祖宗又怎么了，她闭着眼靠平时的记忆把裴柒寒强硬捞上岸，再顺手把墙上的浴衣披在了祖宗的身上。
这家伙才慢慢安静下来。
他睁着清明的眼睛，看着沈絮闭着眼一步步往后退，然后咚的一声撞到了屏风，狠狠摔了个屁股蹲。看见她这么狼狈的样子，他的尴尬也消散了不少，还有点想笑。
直到沈絮完全离开他的视线，他才鬼鬼祟祟把手探进衣服里面，绝望的深呼吸了一下，伸出左手先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实在是忍不住的时候，他只能通过狠狠掐自己保持理智，但脑海中却时不时出现沈絮的脸，她笑着叹着，就这么宠溺般望着他。
他似乎没喝酒也醉了。
沈絮换了件亵衣，在外面草草披了件黑色袍子，继续眯着眼睛吹风。裴柒寒从屏风后面的温泉出来，不仅脚步有些哆嗦，脸上还泛着可疑的红晕。
这是被温泉烫到了？不至于吧，她记得温度刚刚好……嗯，可能是人与人体质不同。
裴柒寒悄悄观察了她一会，看她没有什么其他的反应，这才安心下来。
“咳，你……你调查过本殿……调查过我了？”他装作不在意的坐在了沈絮的边上，坐姿倒是略显拘谨。
“只是想了解一下殿下，殿下不会生气吧？”沈絮目光落在他露出一节的手臂，红彤彤的，似乎真是被温泉水烫到了。
“只是想了解我……”裴柒寒垂头小声重复了一句，胸口开始慢慢震动起来，通过胸口，一股甜蜜感顺着心口来到四肢百骸，将他整个人都变得飘飘然起来。
可是温泉水要怎么降温呢？难不成要往里面倒冷水？
沈絮还在思考，这时候却没有注意到裴柒寒羞红欲滴的可口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