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老者背过手,回想起当年苏隶安于商珝在一起的时候。
当时族里得知苏隶安同商珝搭上了线,他们不知对低修为的苏隶安有多刮目相看。
原以为苏隶安能为有苏拉来妖尊势力。可后来才知道,他这大家子弟里的吊车尾,是匍匐在妖尊的脚下。
靠当面首度日。
丢人就算了,商珝还威胁说只要苏隶安离开,他就灭了有苏。
以至整个有苏氏因为他而整日惶恐,生怕苏隶安哪天会出现在有苏的地界,为族人带来杀身之祸。
三百年前,有苏好不容易摆脱苏隶安的拖累;摆脱商珝的践踏。
三百年后,两人居然以共宿一体的方式出现在有苏。
到底是谁可笑?谁可悲?
苏卿式再看看眼前的那熟悉的身影,一时间不知是气更多还是感慨更多。
檀月煌安安静静待在自己的身体里,透过自己的眼去看眼前的景象。
他亲眼看见眼前的老者从满脸狐疑和厌弃,到此刻的感叹哀愁的转变。
檀月煌感叹着还好苏隶安有办法证明自己,否则按照狐狸的性格,怎么都得怀疑个几天吧。
只是这狐族父亲,看来是真的同人族父亲不一样,对孩子如此冷漠严苛。
真不知道苏隶安小时候是怎么过来的,在如此教育下,还能像现在这样温润如玉。
当真是不简单。
当晚夜已经很深了,苏卿式既认下了苏隶安,也得知了他的来意。
于是两人便约好次日巳时到苏卿式的书斋一聚,到时候再商讨如何借尸还魂。
苏隶安一直占据着檀月煌的身体主权。
在与苏卿式分别后,他又独自绕去了一个满是假山水榭的幽静园子里。
刚到一处涌泉池边,檀月煌突然就被换了出来。
脚底传来踩地的实感,但脑子却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正欲询问,心里突然一阵强烈的酸楚便袭击而来。
泪不自觉就跌落眼眶,那一刻,好像有千斤重的悲伤压在檀月煌的头上。
逼着他屈服于痛苦。
“小苏,你在哭吗。怎么了?跟我说说吧。”
檀月煌抹着自己脸上的泪,但却越抹越多,就是止不住的难过。
苏隶安并没有回答他,只是躲在这具躯体的深处,散发着不明的悲伤。
“是因为什么啊,苏外爷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你吗?”
檀月煌小心地问,然而人不答。
“是因为太想他了吗?”
依旧不答。
“好不容易回家了,太激动了?”
脑海依旧平静,周围的微风吹拂着夜晚的凄凉。
穿过檀月煌的腰侧后背,带起一阵孤独的寂静。
眼睛因为流泪而酸涩,哭过后的心情得到了一丝轻松。但依旧没有完全好起来,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依旧不开心。
“我们要不先回去吧?快入冬了,晚上好冷。”
“嗯。”
这句话终于得到了回应,是十分简短并且没有情绪的一个喉音。
回到东殿。
纯山尧还躺在床上的,只是之前是面向外的,此刻却是面向里睡的。
甚至还睡到了外侧床铺!
“这人睡觉还挪窝呢?”之前怎么没有发现?
小声嘀咕的后半句被檀月煌咽回了肚子,他本意是不想当苏隶安的面提这个。
但思维一滞,他想到了一个不太好的情况。
脱掉外衣、鞋袜。檀月煌胆战心惊地爬到了床的里侧。
全程动作轻柔缓慢,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吵醒了熟睡的纯山尧。
然而就在他自以为做的很好刚舒服躺下时,无意识侧头却发现黑夜里一双锃亮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啊……你没睡啊?”
檀月煌吓得差点叫出声,他捂了自己的嘴,随后又小声地套近乎问着。
纯山尧白皙的脸在黑暗里像温润的玉,即使无灯能感受他此刻正在闹脾气不高兴。
“干嘛去了刚才。”
久未开口的嗓子有点干哑,纯山尧说完吞咽了一口。
檀月煌近在咫尺,将他所有表情动作尽收眼底,突然就不怕了。
“起夜,如厕啊。被我吵醒啦?”
声音自然又轻柔,连语气情绪都一气呵成,根本看不出来是在撒谎。
纯山尧虚虚地白他一眼,翻身躺平,又压着嗓子说:“早点安歇。”
檀月煌突然觉得有点不认识他了,往常他不该这样平静啊。
可是,如果不该这样,那他该哪样?
檀月煌自己都有点懵了,“我哪来的想法。受虐习惯了吗?”
转了身背对纯山尧,没一会儿他就沉沉睡去。
纯山尧转头看了他背影一眼,轻轻将人翻过来平躺着。
睡了一会儿他又觉得不满意,干脆让人面对着他侧躺。
折腾半宿,最后终于是睡踏实了。
梦里。
檀月煌好像重新走进了有苏的宫殿。
梦里的苏卿式没有现在这么多白发,脸上也没有现在这么多皱褶,还是比较丰神俊朗的的帅大叔模样。
他与家里人随意畅快的交流,唯独不会跟自己说话。好像自己是这屋里的局外人。
画面流转很快,也很跳跃。
一会儿家里便有个年轻女子生产了,族里上上下下都在忙。
但苏卿式却不太高兴的样子,紧张地皱着眉头在院子里来回转。
再后来,他见到那生产完的女子拉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孩。
虽然是陌生样貌,但在梦里的檀月煌却惊觉反应过来:这是苏隶安小时候。
幼年苏隶安长得可谓清秀雅致的典范,仿佛深山里的精灵。
没有一丝尘世的复杂气质。
但他却整天闷闷不乐,拿着个很丑的木偶不撒手地玩儿。
苏卿式每每看到孩子就走去一边;一旦开口就是吼、骂,完全不管他尚且年幼。
小孩的母亲因为生产照顾不利落下病根,终日躺在一处偏院里,无人过问。
族里有人不忍心,偶尔会悄悄去看这对母子。
转眼小男孩长大了,初成少年的他,生日那天却得到母亲的死讯。
当时他本很高兴地跑回与母亲居住的院子,捧了花束想要跟母亲一起过生日。因为他看姐姐们就是这样过的。
可进门就见趴在地上没了声息的母亲,小孩的性格从此便更加的孤僻怪异。
梦境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结束的。
檀月煌在梦里看着这对可怜母子,哭得泪流不止。
醒来脸上却什么都没有,徒留一种哭过的感觉。
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亲身经历了似的,唯独万般庆幸那只是个梦境。
一大早。纯山尧都紧盯着檀月煌,直到巳时他被手下叫住。
檀月煌这才有了机会偷跑去找苏卿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