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阵阵,吹动了毒后的衣袖。
毒后一袭红衣站在山顶,身后是一轮明月,她缓缓回身望向下方的戟颂,手中燃烧的紫色火焰照亮了她妖艳美丽的面庞。
山坡之下的行尸走肉不分敌我地撕咬还活着的同类,直到对方断气才松口。
“白曳,久仰大名。”毒后的唇角勾起一丝弧度,“为何要帮妖子打仗,以你的实力,应该能在人子地界活得很好,不是么。”
戟颂挥起一刀,将挣扎着爬上来的行尸斩落,随后对毒后说道:“看上去,你也不是人子……你身为妖子,又为何要为人子卖命?”戟颂说完,向滚落到山脚下的行尸看去。
这行尸与上次的不死士兵比起来还是有差别的,只要砍中行尸的要害,还是可以将其砍死的。
听到戟颂的话之后,毒后笑了起来:“真是个好问题。”
戟颂挥去大刀上的血迹,向毒后走了过去。
“杀得腻烦了吗?”毒后笑了几声。
“有点,你们这些人……总是弄些死人复生的把戏。”戟颂平静地说道,随后猛地冲向毒后!
谁知在半路窜出一具行尸,将戟颂扑到了一边。
戟颂将其从身上扯下来,正打算一刀刺进来者身体的时候。
她犹豫了,这是妖子,是跟着她前来打仗的妖子。
妖子咬中了戟颂的手指,戟颂用刀子刺中妖子的头颅,将它扔下了山坡。另一道山坡上的鲜花被尸体上的鲜血染红了花瓣,在月光照耀的一片孤寂下,孤独地摇曳着。
现在已经是一片混乱,分不清哪个是敌军哪个是友军。
闵佩豳长剑一挑,一具尸体被他上方抛了过去,砸倒了正在向他冲来的敌人。闵佩豳抬头,忽然看见了山顶的紫焰,在那紫焰照耀之下,有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在女子对面的,是戟颂。
呈奉之气喘吁吁地靠在闵佩豳的背上:“不行啊,数量太多了。”
“你看上面。”闵佩豳说道,砍下一具行尸的脑袋。
戟颂挥舞着大刀向毒后砍去!
毒后闪身躲过,出现在戟颂身后。
“我不会跟你打的。”毒后嘴边噙着一丝狡猾的笑意。
戟颂眉头皱起,大刀挥舞的速度快了一倍,掀起了一阵猛烈的气流!
毒后腹部的衣裳被刀刃划破,露出满是皲裂的皮肤。毒后后撤了一步,戟颂定睛看去,在手掌的那团火焰之下,隐约可见毒后从指缝间渗出的血迹,顺着胳膊逐渐下淌。
虽然不明原因,但看上去,眼前的女子早已病入膏肓。
“你所效忠的王权,是值得你付出性命也要维护的吗。”戟颂看出了端倪。
毒后冷笑了几声:“我从来只效忠我自己。”
“只效忠自己的人,是不会将自己逼到这番境地的。”戟颂用刀身拍碎了一具行尸的头颅,向毒后走去,期间不断有行尸扑上来,被戟颂几刀杀尽,她看着毒后,缓缓说道:“你的身上想必已经都是裂纹了,虽然我对什么咒法术式的不太了解,但是那应当不是什么好兆头,不是么?”
戟颂走到毒后面前,徐徐说道:“换句话说,如果我不杀你,你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毒后笑了,皲裂正肉眼可见地、逐渐顺着她的脖子扩散到脸颊。
她满是皲裂的手隔空伸向戟颂的脸,语气有些许惋惜:“真是可惜了,若你不是个女人,我还可以考虑考虑吃掉你……如果是你这样的不死之身的话,可能会令我这具身体恢复原来的样子吧。”
一道银光闪过,毒后端着紫焰的手臂被齐齐整整地砍了下来。
鲜血喷溅,毒后却没有痛苦的神情。
她仰起头,目光望向遥远的天际。
山上山下的行尸依旧在活动。
毒后的断臂躺在地上,紫色的火焰正在蚕食着她手臂上的皮肉。有东西不断地从毒后被斩断的胳膊流出来,但却不全是血,有黑而细长的虫子,顺着血液流淌出来。
毒后看着夜空,眼中滑落了一道泪痕。
——如果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但是要付出代价,你可以吗?
人世皆苦,为何要重来一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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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承肃走上王城内的祭台,大祭司仍旧站在那里,只不过他的目光停留之处并不是远方,而是面前的一条如蛇一般缠绕着柱子的锁链。
“大祭司。”承肃道。
祭司微微侧脸,看了身后的承肃一眼。
“您说她还有一月的命对么。”承肃道,“今日已是第五天,那就是说,现在正在进行的战争,会持续二十五日么。”
祭司看着那条铁链,说了一句让承肃十分错愕的话。
“她并不是在战场上死的。”
“望您明示。”承肃道。
祭司回身,一双幽邃的眸子望向承肃。
“话说回来,你真的不想知道自己的死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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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寂了许久的王皇宫殿传出嚎叫声,端着水盆经过的侍女被吓了一跳,水盆掉在地上,水砸了一地。侍女恐慌地向后退着,瞠目看着王皇宫殿大门上,捅破窗纸伸出的,几颗已经腐烂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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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后的身体被打飞到数丈之外,冲到了山顶的还未消损的鲜花之中,她的两只手都被戟颂砍断,但是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神情,好似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她身体周边的花被鲜血染红,皲裂已经占据了毒后的整张脸。
毒后躺在地上,身体内不断有黑色的细长的虫子流出。
戟颂踏灭那团紫焰,被蚕食得仅剩一小节的断臂被烧作焦黑,躺在草丛里。戟颂走到毒后跟前,看着毒后,仿佛回到了若干年前的一个清晨。
那条溪涧里,那个女人仅剩的一只眼睛满怀希望地看着戟颂,半张烂掉的脸浸泡在冰冷的溪涧之中,躯干上血肉模糊,四肢被撕扯得只剩下边缘差互的断肢。
由于那时溪涧的水流不甚急湍,还依稀可见散落在河中的碎肉和碎骨。
那时的她还不知道,自己的鲜血有能够令人愈合伤口的能力。于是看到那个女人的时候,戟颂便知道就算救下她,她也没有任何生还的机会,所以一刀切下了她的头颅。
没有丝毫犹豫地。
不是她有多么残忍,而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生不如死的感觉。
“你知道这场战争死了多少人,死了多少妖吗?”戟颂低头看着毒后。
毒后笑了,鲜血顺着嘴角流下:“说得你知道一样。”
“我也不知道。”戟颂道,“不过等你回去的时候,可以试着等到晚上,站在街上,到各家的门前去听,你能听到多少哭声,这个战场上的尸体就有多少。”
“别说得那么仁慈……”毒后道,“你杀的人可要比我多得多了。”
“我并不是要我自己的杀孽辩解什么,我也不后悔。”戟颂用刀指向毒后的脖颈,刀刃之上的鲜血顺着下淌,流到了毒后的脖子上,“那时我目不能视,所以并不知道那群身为傀儡的不死大军有多少,估计那些士兵的家人,也不知道自己视若珍宝的儿子或丈夫被人拿去做了什么,甚至他们到现在都还抱着他们会回来的希望,又或许他们已经抱着这一点点希望,已经在饥饿和恐慌当中死去了……”
戟颂握紧了手中的刀柄。
“我是杀了不少人,但那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你们造出来的死人……”
戟颂眼中阴鸷地看着毒后,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不要再摆出一副释然的嘴脸……”
毒后濒死的双目看着戟颂。
戟颂举刀打算杀死毒后时,一具行尸忽然冲了过来!
戟颂刀刃一偏,猛地将其砍成两半!
那紫焰的熄灭并没有遏制住山上山下的行尸,戟颂愕然,忽然发现山谷下方有一行火光。
闵佩豳在下方大喊了一声“白曳”,然后向戟颂指了指山谷的出口。
戟颂看到了闵佩豳所指的方向,将地上的毒后拎了起来,飞快地向山谷出口的方向跑去。
“你还真是不打算放过我啊。”毒后咬牙切齿地说道。
戟颂没理她,一边向出口赶去,一边砍杀冲过来的行尸。跑到一处山顶,戟颂一手拎着毒后残余的身体,从山上跳了下去。在半空时,闵佩豳飞身上前抱住了她,平稳地落到地上,带着戟颂向军队跑了过去。
第一丝破晓将黑暗的夜空撕破,浩浩荡荡的妖子大军走出万人枯谷。
因为乌鄫离开,少了一匹马,戟颂只能暂时和闵佩豳坐在同一匹上。
戟颂骑着马,向身后看去。
来时的满山鲜花已经被尸体踩踏得不成样子,零零点点地散落在每一具尸体周边。而夜里在山谷中燃烧起来的熊熊烈火,将鲜花与尸体一并吞噬,明亮的火光照亮了晨曦笼罩下依旧有些朦胧的天地。闵佩豳顺着戟颂的目光望去,戟颂收回目光,握住闵佩豳手里的缰绳,看向前方尘土飞扬的大路。
“这里……来年应该又会长不少的花。”戟颂道。
“嗯。”闵佩豳向前方看去。
呈奉之看了看戟颂和闵佩豳,关押着毒后的笼子在三人之后的马车上,毒后坐在其中,鲜血已经干涸在皲裂的脸上。她看着周边的笼子,面色惊恐地缩起了身体,一如当年身为人子般的惶恐和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