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
县衙后院内。
周翠翠坐在梳妆台前,将瓶口里最后一点冰凉透白的脂膏,对着镜子小心翼翼涂抹在脸上。
满意地冲着镜中人,扯出一抹微笑:“春桃,你瞧我脸上的斑,是不是又淡了许多?”
被叫做春桃的小丫头正往净手盆里撒玫瑰花汁,已经是近日不知第多少次回复小姐相同的问题。
“是的,小姐,您以后出门再也不需要用帷帽了,看城里那些长舌妇谁还敢再嚼您的舌根!”
周翠翠眼里的笑容在听到这话后攒聚成更深的得意,镜中少女五官端正,明眸皓齿,原本被斑痕遮盖的脸孔,如今只留下些许淡淡的印记。
即便称不上姿容艳丽的大美人,也是清秀温婉的大家闺秀。
从前只有梦中才敢肖像的画面,真实出现在眼前的一刻,她内心只剩下一股不真实的感觉。
“等爹回来了,我要立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周翠翠一想到马上要摆脱丑女的名号,激动得根本睡不着觉,每天半夜至少让婢女点灯四五次,只为了抱着镜子确定现下经历的是不是一场梦!
春桃也很高兴,主子心情好,她当下人的日子才会好过,尤其是摊上周翠翠这种脾气暴躁的。
她眼珠子一转,笑道:“小姐,老爷虽远行出了门,可表少爷还在啊,要不您去给他瞧瞧?”
周翠翠对镜自照的动作一顿,眼角眉梢喜色更甚,连耳尖都飞起一抹殷红,十分纠结:“可表哥不喜欢我时常去打扰他。”
女儿家的心思最为敏感,周翠翠能明显感觉到,表哥齐郁并不喜欢她。
春桃笑着给周翠翠净手,安慰她:“那是从前,年少而慕少艾,男人嘛都喜欢好看漂亮的女人,您现在就很好看啊!”
周翠翠顿觉有理,立刻吩咐婢女给她装扮起来,又让厨房做了点心,亲自拎着往齐郁院子走去。
隔了几道墙垣的外间院落中,齐郁正躺在榻上任由婢女捏腿揉肩,间或几句调情的小动作惹得婢女娇笑连连。
“表少爷,别,若是让小姐知道,定会说我不知检点勾引您的!”
方才还色欲熏心的男人,听到这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我屋里但凡有些容貌的,都被她打发到厨房烧火了,她还想怎么样?”
话音未落,有小厮来通传,小姐来了。
齐郁心情本就不好,一听始作俑者来了,更是想都不想哄人走。
“不见,就说我旧疾犯了。”
半月前舅父离城办事,周翠翠罕见十来天没来烦他,天天窝在房里不知在干些什么。
他乐得自在,舅父不在,他真是连敷衍这个表妹都懒得。
谁知,周翠翠不顾小厮阻挠,直接冲进院门,推开门走了进来。
目光落在齐郁身旁的婢女时,脸色微沉,却难得没发火。
如今在她眼中,这等姿色的女人哪配让她警觉。
“表哥,最近入了暑,天气热得厉害,我让小厨房准备了些冰镇可口的凉粉,你尝尝?”
齐郁难得见她没用撒泼的口气让亲近他的婢女滚出去,压下心中厌烦,推辞道:“多谢表妹好意,只是我今日……翠翠,你的脸!?”
方才还一脸懒散的男人,在跟少女视线相撞的瞬间,陡然提起精神,眼中一亮,连声音都带上一丝不可置信。
周翠翠要的就是齐郁看到她脸时震惊的模样,极大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半月来她忍着没见男人,为的就是现在一鸣惊人的一刻。
她娇俏着扶了扶脸庞:“表哥是不是觉得,翠翠变化很大?”
齐郁利落从榻上起身,上前仔细打量,原以为少女只是用了什么胭脂水粉遮掩瑕疵,从前不是没有过这种经历,远看还成近看惨不忍睹,没想到今日二人仅半臂之隔的距离,他都无法看清少女脸上有明显的妆容。
男人大喜,连语调都温柔下来:“从前不知,表妹竟如此美丽,比秦楼楚馆那些庸脂俗粉强上百倍。”
周翠翠虽不满表哥将她跟妓女作比较,可头一次听齐郁夸她的喜悦将她的不快瞬间掩盖,哪还顾得上别的。
齐郁此刻更关心少女为何会在短短时间能变化如此大。
周翠翠只以为是表哥关心她,据实相告:“前些日子胭脂店遇到一户卖琼玉膏的商贩,说手中有专治祛疤淡斑的药方,原以为跟从前一样又要失望,没想到竟真让我找到了灵药。
过两日就是约定的半月之期,我定要好好赏赐那户人家!”
齐郁眸色一动,仅剩的那只手在鼻尖来回滑动。
世上竟有药效如此厉害的药膏,若这方子在他手上,岂不是抓住了一条源源不断的生财之道。
男人越想越兴奋,仿佛看见数不清的金银在向自己招手。
齐郁一只手搭在少女肩膀上,轻声细语道:“翠翠,前些日子舅父说县衙财政吃紧,愁得吃不下睡不好,再加上咱俩的婚期临近,眼瞅着又是一大笔银子,我不愿委屈了你,若是这时候能有一笔进项,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了。”
周翠翠平日只管花钱,从不过问赚钱的事,此刻满脑子都是表哥那句“我不愿委屈了你”,羞得脸蛋都红了:“表哥,有什么办法能快速赚到一大笔钱吗?翠翠也想帮忙。”
“当然有,就在面前。”男人俯下身贴在少女耳侧,将把药方据为己有的想法告诉她。
周翠翠眼眸闪着兴奋的光:“表哥好聪明,就按表哥说的办!”
“多亏表妹,是表妹的功劳。”
男人一把搂过少女。
少女笑意盈盈窝在他怀中,心里止不住的满足。
半月之期当天。
林家人早早守在钟家门口等候消息。
眼看着太阳从正午当空到日落西悬,还没有马车停在钟家门口,连钟叔钟婶两口子都着急起来。
再回头看林老太和林老大,还有其他几个人也是一脸焦急,他咽了咽口水还是问出了口。
“大妹子,会不会是药膏没起效果啊?说好的半月时间一到,县令千金来咱家检验成果的呢?”
那位小姐是两年前回到扶海城的,时日虽短,跋扈事迹却不少。
像前段时间执鞭伤人的例子更是不胜枚举。
大伙儿都说这位县令千金虽在城外庄子长大,脾气秉性却格外骄横。
林老太心里同样有些不安:“再等等,再等等,没准有事耽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