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这个天地终究会迎来一场惨剧,那么主要的被观测群体肯定会出些问题。
在二号天地,这问题出在了梨致福家的工坊。
经过他手的车辆出了事,伤者的家属将其告上法院、要求他赔偿各种繁杂沉重的费用。加上工坊不合规的罚款,这笔钱就成了梨致福一家不得不前往蒿里村求助于梨志云的理由。
把现有的钱赔出去,一家人的未来就没了保障,甚至吃喝穿住都得立马受影响;但不赔,根本就没有未来可言。于是,他只能找性情古怪的梨志云借钱。
只能回那个蒿里村。
但这么说其实不全面。二号天地不只是梨致福家出了问题,一号也是,三号估计也是;上位三人知道,最后梨福远家也会摊上大事。
之所以在二号天地里没关注到,只不过是观测的重心不在他们家。而现在,上位两姐妹能够看个清楚了。
也正如梨致福一家,出事之前,一切看着都是风调雨顺、未来可期的。梨福远的合伙公司稳步成长,婉茵安心经营杂货铺和打理家务,梨定龙也慢慢摆脱了心理障碍,日子像是越过越好。
直到八九年六月,梨福远接到了一份有史以来最大的单子。
那是来自公家的一份委托。蛇口工业区今年要扩建一批厂房,因为赶工,建设可谓是时间紧任务重。
项目负责人委托了多家建筑公司分别同时负责这个项目的各个部分,其中一家公司的老板与梨福远算是熟识。所以,他找了梨福远采购所需建材。
这公司负责的部分是建造生产车间,其中要用到许多“刁钻”的材料,梨福远在以往的生意里几乎没经手过。像是什么防火胶合板啦,什么环氧地坪啦,没听说谁建宅起屋用这些的。
但他和阿烔好歹接过一些建小工厂的单子,知道该找哪批人打听这些材料,合计之下便不管暂时没有货、先将这买卖接了下来。
更何况,标书上写的报酬是真多。那公司的老板在商量时,试过指着合同问梨福远“搞不搞得定”,后者是立马拍胸口保证的。
不过梨福远暂且还不算头脑发热戴高帽子,他确实有想法。他以前在蛇口这片生机勃勃的地方接过两次公家的小单子,因而认识了一些人,他们兴许能给自己需要的进货情报甚至渠道。
经过长时间打听,梨福远和阿烔找到了那些材料的进货渠道。不过,难搞的事情还在后头。
有些材料、像环氧地坪,国内就有涵盖得比较广泛的生产线。这几年深城对其的应用愈发广泛,找一个供货商谈还算容易。
而另一些材料,比如防火胶合板,在市场上还算是少见的东西。听说中高端的货源控制在海外那些家伙手里,他们只好找更方便的国产货源,勉强压着质控线才开拓了一个货源。
经过多次多方磋商,梨福远总算把单子上要凑的材料都找齐了;这会儿离八月中的交付截止日期还有近一个月,时间居然还不算紧巴。
接下来只要把货款凑足、买进这批材料再交付给甲方就能圆满完成任务了。流程跟以往没什么不同,可梨福远那份得意和赚钱的爽感翻了一番。
不过他的工作已经基本结束了,后面的事开始由另外两位合伙人主办。
阿烔负责用梨福远凑的货款去联系好的供货商那儿实地采购建材、将它们去送去阿锐的中转仓;后者负责办好手续,然后转运它们去甲方那儿。梨福远一般只在最后那步跟着去一趟工地,别的基本不用操心。
但这回可有得他操心,因为阿烔带着那大落落八千的货款人间蒸发了。
当他没有按照约好的时间带着货物回到仓库,阿锐便打了他的大哥大电话试图联系,但几遍下来都没人接听。
心生纳闷的他通知了梨福远,而一直待在公司里的后者也是一头雾水。于是两人又去阿烔的住处找了一遍,仍然不见他的人影。
这下他们方觉大事不妙,连忙报了警。警方把阿烔那两天的行程查了一遍,又让两人录了口供,还去他可能会出现的地点找了一番,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他偷渡去隔壁的港城了。
这结果可谓让两人大跌眼镜。在印象里,阿烔跟那头的事情风马牛不相及,也从未听说过他在那边有认识什么人。他还带着那么大一笔钱,就算是为了私吞而逃走,一个人去港城能混到什么好处?
梨福远和阿锐平时跟他打交道算是多,他从来没对港城表现过什么向往,甚至没提过这种话题;就算他可能一直在装好人,也实在难以想象。
何况深城和住在深城的他前程都不算差,有必要犯法挪用公司资金来跑去那边吗?因此婉茵觉得,他可能不是自己跑过去的。
说不定有些不法之徒盯上了他,然后或威逼或利诱地让他带着货款偷渡去了港城,又把行踪伪装成了那样子。
不过警方目前已经确定他是一个人离开了城市,怀疑实施偷渡的海岸附近也没有发现其他可疑人员的踪迹,像是完全自主发出的举动。
这下婉茵也没辙了,只能像盲人摸象一样瞎猜的众人唯有等警方的进一步通知。幸运的是,警方很快发现了进一步线索,甚至还把阿烔找了回来。
而不幸的是,阿烔已经死了。警方发现的是他在海岸边漂着的尸体。
被发现时,他完全符合溺水者的特征,但暂时没法判断是自杀还是他杀。不过在梨福远看来,这绝对是他杀不会错,因为那八千货款不见了。
世上不会有喜欢抱着一大笔钱跳海自杀的人吧?
尸体上没有明显外伤,但警方在他身上找到了两张皱巴巴的铝箔纸,依稀能看出一个拢成了漏斗、一个卷成了纸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