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彦辉来到李富丽办公室的时候,李富丽正在打电话,见徐彦辉来了就摆手示意他坐下。
上次来她办公室的时候徐彦辉就发现,李富丽应该是个比较干练的人,看这简洁的办公室就知道了,有时候从一个人所处的环境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
“小徐啊,来厂里一个月了,感觉怎么样?”
李富丽打完电话后,给徐彦辉倒了杯水,然后微笑着看着他。
“挺好的,现在我对车间里的各个工序和工艺不能说熟悉,但是至少不陌生了,还没来得及感谢您,上次我就是随口开个玩笑,没想到您真给我直接转正了”
虽然不知道李富丽打着什么样的算盘,但是徐彦辉确实是真金白银的八百块钱拿到手里了,感谢还是要感谢的。
“呵呵,没什么,本身你就帮厂里避免了很大的损失,厂里一向都是赏罚分明的”
关于李富丽,这一个月以来徐彦辉很少听车间里的人提起,也就是上次夏山梅托他表妹的事才说起过一次,似乎工人们对这个厂长都讳莫如深。
“李厂长,你找我什么事?”
李富丽坐回到办公桌里后笑笑说:“是这样,咱们厂里用的还是我接手时候的设备,老旧不说工艺也落后了,我前几天去南方考察,参观了人家先进的设备和工艺,我想着咱们厂里也该跟上脚步,不然容易被市场淘汰了”
工厂提升设备和工艺是必然的,商场如战场,优胜劣汰,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道理徐彦辉也懂,他不懂的是这些李富丽跟他也说不着啊,他就是个车间巡检员,连个管理层都算不上。
“我对他们的设备和工艺很感兴趣,上次时间有点仓促,没来得及深入的了解,这几天我就准备专门去好好考察考察,准备给厂里也更换一批新型的设备。”
李富丽经商确实很有头脑,思路清晰,知道厂子的发展方向,是个不错的老板,可是这些也不关徐彦辉的事,所以他只能是耐心的听着,李富丽有点对牛弹琴了。
“这一个多月你在车间里肯定对织布的工艺也了解了,车间里都是女人,她们只关心自己的工资,对厂子的发展丝毫没有兴趣,效益好就多干几年,效益不好了大不了换家厂子继续打工,所以也不能指望她们。我的意思是希望你跟我一起去,你年轻,对工作又积极负责,我听老陶说你来了之后工人们也不怨声载道了,生产积极性都提高不少。”
徐彦辉懵了,让他跟着去考察?他懂个锤子!再说他也不管生产,只是个安全巡检而已。
“李厂长,虽然我天天在车间里,但是生产工艺这些我也不懂,顶多算是了解一点皮毛,你让我跟着去考察可能有点太高估我了,我即使去了对厂里的帮助也不大,不如换个精通织布工艺的人和你一起…”
徐彦辉从心里是抵触跟着她出差的,老板就是老板,永远不可能跟他一个普通打工仔处在一个频道上,再说,跟李富丽待在一起他总感觉不自在。
不等徐彦辉说完,李富丽直接就打断了他。
“这和懂不懂工艺关系不大,我需要的是能把心放在厂子上的人。工艺即使再先进再复杂,只要潜心学总能学会,大不了在南方挖几个懂得新工艺的工人来,但是能把一门心思都放在厂子里的人太少了。我知道你进厂打工虽说也是为了赚钱,但是我感觉你跟他们不一样,上次熊三那次你本可以无动于衷的,可是你连犹豫都没犹豫就挺身而出,为什么?我很欣赏你当时说的那句话,你说虽然是第一天进厂但也是厂里的一员,能有这个想法就说明你心里装着厂子,你说我放着你这样的员工不培养,反而去培养那些只要工资稍微低点儿就跳槽的员工吗?”
徐彦辉无话可说,作为一个老板,李富丽的话很有道理。同样是花钱,你养个猫可能不知道哪天就跑出去不回来了,因为猫这种动物就是谁喂的好跟着谁,但是狗就不一样了,老话说狗不嫌家贫,认定了就是一辈子,临死还得再围着守护了一辈子的家转一圈才安心。
这就是李富丽的用人之道,或许也是大部分老板的用人之道。
“你不要顾忌厂里,我是厂长,我必须对厂子负责,这次出差估计得一个星期左右,这两天你准备准备,走的时候我提前通知你”
李富丽没有再给徐彦辉推辞的机会,其实她也知道,员工都不喜欢跟老板待在一起,但是她也没有办法,厂里的这些工人,包括管理层在内,没有一个是正经想着帮厂里办事的,都是为了钱而已。
经历了熊三的事后,李富丽就认定徐彦辉是个好苗子,有责任心和归属感,这样员工培养好了绝对会是自己的好帮手,所以这一个月里她也多方面的关注着徐彦辉在车间里的一举一动,他的表现也算可圈可点。
原本这次考察她也想着带个工人过去学习下新工艺,就像她刚才说的,学会了有可能就跳槽了,这种事在打工人的行业里见怪不怪了,正应了那句老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考虑了好几天,把厂里的人从上到下捋了好几遍,徐彦辉都是最理想的人选,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徐彦辉让他很有安全感,这人不仅能当司机,关键时候还能充当个保镖,绝对的全能型选手,所以,这次考察的人选就尘埃落定了,就他,徐彦辉。
中午吃饭的时候,徐彦辉跟段丽说了出差的事,让段丽也吃了一惊。
“你又不是生产工人,李富丽带你去没什么意义啊?”
徐彦辉吃着路边摊,也是一脸的生无可恋。
“唉,谁说不是呢?刚在车间里混熟了,也不知道她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对段丽来说,徐彦辉能被厂长看重其实她心里是高兴的,至少不像她,干了这么多年还是个普通挡车工,厂长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一定知道,太没存在感了。
“我估计是上次熊三的事你帮了她的忙,这是想着培养你呢”
“关键是培养我没什么用啊,我也不可能光着膀子去线上织布吧?”
“去你的,谁光着膀子织布了?你说话真损”
段丽瞋笑着拧了他一把。
织布车间温度很高,所以女工们都习惯了穿的很清凉,很多都是吊带短裤的,所以徐彦辉经常跟段丽开玩笑说她们光着膀子干活儿。
车间里都是女工,怎么可能光膀子干活儿呢,多少也得穿两片布把该挡的给挡一下。
“随她怎么想吧,左右就一个星期,我就当陪太子读书了”
躲肯定是躲不过去了,人在屋檐下只能任人摆布了,好在也不算什么坏事。
“陪太子读书没事儿,就是别陪其他的就行”
段丽咬着小白牙笑着看着他,徐彦辉觉得她咋笑的这么吓人呢,一脸警告的意味。
“啊?还能陪啥呀?”
“你能不知道我说的是啥?装糊涂是吧?”
段丽再次伸过手来,揪住徐彦辉腰上的肉就要转圈。
“别,别拧,那啥,你想多了,咱就是个普通打工的,跟人家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再说了,就是我肯牺牲人家也看不上我啊…嘶,疼…”
两个人肆无忌惮的在小摊上打情骂俏的,惹的周围吃饭的一群牲口眼光总是往他们这边瞟。
…
段丽给章雪慧钱的第二天,陈刚就拿着钱回家了,这都过去好几天了没有一点动静。
那个时候手机还没有太普及,很多人都舍不得买,所以章雪慧也就彻底没了陈刚的消息,心里开始着急起来。
发工资后,章雪慧买了点东西来段丽家,一是还钱,二是表示下感谢。
“雪慧,陈刚回去干啥了?走了得有一个星期了吧?”
小薇在院里洗衣服,屋里就段丽和徐彦辉陪着章雪慧聊天。
“他母亲生病了,花了不少钱,估计也快回来了吧,走的时候说是待个三五天就回来的”
章雪慧倒是没多想,她和陈刚在一起三个多月了,陈刚对她一直挺好的,这让第一次出门打工的她心里总是感觉特别的幸福甜蜜。
段丽看着和小薇一样单纯的章雪慧暗自叹了口气,进厂三年来,她见过听过太多像章雪慧这样的小女孩儿被人骗钱骗色了,八成陈刚是不会回来了。至于回家?呵呵,托词罢了。
听小薇说过,章雪慧今年也是十七岁,沾化人,家也是农村的,两个弟弟妹妹还小,虽然父母都在,但是老一辈没给留下什么家底,十五岁的时候就辍学了。
刚开始家里担心她年龄小,出门不放心,就在当地镇上一家饭馆里洗碗端盘子,干了一年左右就跟着同村一个嫂子来到了这家纺织厂打工。
章雪慧的嫂子叫李红霞,在车间里干穿经工,就是把经纱穿过织机的经轴,属于是织造前的准备工序,相对来说不算太累。
因为李红霞身材矮小,又有点婴儿肥,所以女工们都习惯叫她墩墩,人也挺外向的,徐彦辉倒是对她印象挺深刻,因为车间里就她笑的嗓门最大,老远就能听到。
起初刚来的时候,章雪慧和李红霞合租了一间房子,也在这个城中村里面,院里还有个厂里的货车司机,自己住在东边的小屋里。
李红霞比章雪慧早进厂两年,属于是老员工了,所以跟厂里的人都比较熟,加上她外向的性格,很快就和同院的货车司机打的火热,玩笑开的也越来越露骨。
都是打工的饮食男女,又生活在城市的最底层,这种露骨的玩笑也就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消遣了。
李红霞是章雪慧同族的嫂子,虽然算不上多近的关系,但是毕竟是她带出来的,所以对章雪慧也是格外的照顾,让章雪慧很是感激,就拿她当亲嫂子看待。
章雪慧进厂的第三个月刚领了工资兴冲冲的去邮局寄钱回来,屋里没人,她以为李红霞出去买东西了,就准备去做饭,忽然听到东屋里有动静,好奇的凑过去一看就吓得花容失色,李红霞竟然跟货车司机滚到了一起,这让她大吃一惊,那个时候,她才十六岁,农村的传统观念根深蒂固,一时间不知所措。
听到动静的李红霞很快的穿好衣服出来了,带着满脸的红晕跟章雪慧谈了很多,章雪慧就是那个时候彻底的转变了男女之间的观念,后来偶尔跟叉车工陈刚相识,有了李红霞的启蒙,她也就顺理成章的跟陈刚住到了一起。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信守多年的理念可能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牢不可破,反而会在一瞬间就彻底反转了。
章雪慧是第一次恋爱,我们权且称她这是恋爱吧,对陈刚的甜言蜜语毫无招架之力,很快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两个人也真正过上了两口子般的生活。
毕竟是个心思单纯的小女孩儿,陈刚已经多次借口各种事由把章雪慧辛苦挣来的工资据为己有,虽然她也曾犹豫过,但是陈刚许诺会让她过上美好的生活,给她画了太大的一张饼,让她在短暂的纠结之后,又沉醉到美好生活的憧憬之中。
开始的时候,谁都是把社会想象的很美好,但是,人总是要在不断的挫折和磨难中才能学会保护自己。
正所谓:未经清贫难成人,不经挫折永天真,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章雪慧此时心中还在幻想着未来美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