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坐席只是耽搁了一小会儿的时间,但引发的猜想和忌惮已经在寂静无声的会场里铺陈开来。
朝廷各衙门的谈判代表不由得再度回忆起临行前自家主官的感慨。
方绩恪每一次都能精准且正确地站队,锦衣卫的势头将锐不可当。
而白玉京的两位副掌教和一众神官对金生水愈发忌惮起来,或者说是头皮发麻。
没人想到那位相国会如此大胆,会让最年轻且品阶最低的金生水担任真正意义上的谈判正使。
特别是黄道陵,此时已经生出了浓浓的悔意,因为自家徒儿的愚蠢行为将会让白玉京付出沉重的代价。
年轻人下手不知道轻重,这场谈判最终会走向何处,白玉京众人心里都没底。
虽然谈判已经开始,但因为缺少居中人的缘故,双方都在互相试探和打量,没人愿意先开口。
这就造成了会场愈发地寂静。
葛老吉不禁想到了之前自己提议请皇室的某位核心成员担任居中人,这种场合皇室出面再适合不过了。
不过这项提议一经提出,就遭到了白玉京内部集体反对,因为在当前这场谈判之后,皇室与白玉京还有一场谈判。
这种局面之下,谁都不敢保证朝廷和皇室会不会达成某种秘密合作。
葛老吉又扭头看向自家掌教,却见自家掌教正闭眼养神,看不出任何指示性的表情和行为。
葛老吉无奈正要收回目光,正此时他目光一凝,恍惚之间他注意到掌教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葛老吉再仔细看去,看到的依然是闭目养神的掌教,但他确定自己刚才不是眼花,掌教确实给出了暗示。
既然如此,那就由白玉京先开口好了。
先发制人也是谈判的技巧。
“尊……”
“尊敬的白玉京各位代表们,”
葛老吉刚吐出一个字就紧急闭嘴,他诧异地看向金生水,这小子……
金生水给予葛老吉一个礼貌的微笑,他的目光继续扫向其他人,事实上这只是礼貌性的问候罢了。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金生水继续道:
“欢迎你们来到长安,如果是其他时候,我定然会邀请各位贵客游览长安各处美景,吃遍长安各种美食,虽然我也刚来长安不久……”
金叹圣等人知晓金生水调来长安是为了治疗眼疾,闻言不禁莞尔一笑。
葛老吉和其他神官一样面无表情,他在斟酌金生水说出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字眼,警惕话语间的陷阱,他知道金生水的客套只是为后面的开价做铺垫。
“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金生水顿了顿,结束了开场前的客套,随即话锋一转,“我来长安是为了治疗眼疾,不幸的是先后遭遇了两次暗杀,幸有太岁神庇佑,得以幸存。”
陆粱快速瞥了一眼金生水,其他人面色逐渐古怪起来。
还太岁神庇佑?你这是贴脸开大群嘲吗?
葛老吉面色微微冷了下来,就知道这小子放不出什么好屁。
“后来眼疾治愈出院,本以为万事大吉,谁料再回去复诊时,又遭遇了九死一生的局面,还让长安和长安百姓遭受到波及。幸好有锦衣卫、钦天监和长安府三家付出巨大的代价才破局。”
金叹圣闻言收敛了笑意,哥翰林重重叹了一口气。
“我虽再度侥幸活了下来,但锦衣卫牺牲了67人,当中有三位是为了大明奉献一生的老锦衣卫,他们刚从北边撤回来,他们没有死在北域神国的刀光剑影里,却死在了治疗他们身体暗疾的疗养院内。”
会场内一片寂静,不说白玉京一众神官,就是朝廷一方的部分谈判代表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些内幕,不由肃然。
那三位老锦衣卫无疑是国家英雄,在有国家概念存在的地方,他们就是最受崇敬的存在。
难怪事发之后,锦衣卫会像发疯一般满长安城搜捕,相国府还任由锦衣卫将长安城闹得鸡飞狗跳。
原来这就是原因所在。
“我们对造成这一切的幕后组织开展了最坚决的打击,我们最先清除了朝廷内部的蛀虫,原刑部侍郎朗昭和原刑部尚书王宗。在深入打击时,这个幕后组织的另一名金主胆大妄为,居然来到了长安,在长安神庙劫持人质!”
提及朗昭和王宗时,刑部侍郎马继文和高耀面色晦涩。
葛老吉眼皮跳动不止,他意识到这小子主动揭自家短,就是为了彻底扯烂白玉京的遮羞布。
果然,金生水的下一句话就撕开了白玉京的底裤。
“这位胆子比太岁神还要大的金主叫做王晨阳,原洛京神庙大神官,事发后明明已经被贵方羁押,却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长安城!”
白玉京一众神官面色难看至极。
金生水的目光冰冷,从对面的每一位神官脸上一一扫过,只有葛老吉和黄道陵尚且敢于直视,其余人等接移开了目光。
金生水索性目光在葛老吉和黄道陵这两位副掌教脸上来回逡巡,继续道:“这一次,造成共计33名大明百姓死亡,有46名百姓至今还在住院观察。至于死去的神官,相信贵教心里有数了吧!”
“当然了,那时候我们是真心感谢贵教副掌教张焦出手,灭杀了王晨阳,拯救了人质。不过嘛,这位张焦副掌教随即就在泾河大酒店引发了长安危机,他居然和王晨阳是一伙的,他居然要召唤大黑太岁。我对大黑太岁不了解,它是不是某位太岁正神?还请贵教解惑!”
讲到这里,葛老吉和黄道陵也无法坚持下去了,两人纷纷避开了目光,脸上满是耻辱和羞愤的复杂神情。
金生水斜眼看向犹如草木塑像的晏冲玄,不由撇了撇嘴。
“这次危机差点让长安城和京畿化为废墟,我大明朝廷所有衙门尽数出动,动员长安城千万民众连夜撤离,贺相国和诸位相公更是存了与长安城共存亡的死志。
幸好上天眷顾我大明和大明百姓,大黑太岁的降神仪式被阻断,那坨臭狗屎最终没被屙出来,为祸人间!”
陆粱忍不住再度凝视金生水,其他人也看了过来,众神官纷纷抬头,就连晏冲玄也微微睁开了眼睛。
话糙理不错,但你这话也太糙了吧!
官统差点没乐出声来。
很好啊,这一番话说得很正确。
总之,大明百姓没错,大明朝廷也没错,只有白玉京是错上加错。
“综上,请贵教扪心自问,
我大明枉死和受伤的百姓该不该赔?
我大明牺牲的国家英雄和伤亡的官吏该不该赔?
我长安百姓受到的惊吓和损失该不该赔?
我大明朝廷为解除危机付出的代价该不该赔?
我长安城遭受的损坏该不该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