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晴光正好,万里无云,元卿遵宁烟吩咐,去城北的巷子买她喜欢吃的甜糕。
孕中期,她不怎么孕吐了,开始嗜甜。腹部如同吹起来的气球鼓起,显怀。
为了她安定着想,他们在皇城购置了一处宅子,用于给宁烟养胎。房契写的是她的名字。
闲暇之余,他会满目柔情的抚着她的孕肚,感受着胎动,哪怕他不是孩子的生父,却早已将自己当成她腹中孩子的父亲了。
他爱宁烟,所以爱屋及乌,爱她的一切。
只是近些天,他们此前收的那个洗脚婢廿回开始不老实起来,稍微趁他走神,那个洗脚婢便会想方设法勾搭宁烟。
洗脚婢给宁烟端水洗脚时,会刻意用湿透的手拂过她脚踝,小腿,晶莹水珠滑落,显得那么刺眼。
洗脚婢打扫屋子时,会敞开衣领,薄薄的春衣包裹着他年轻的身躯,不停的在宁烟面前晃动。
洗脚婢有时给她浆洗衣物,还会心机的时不时让身上衣物被水打湿,眸光无辜,纯欲的面颊泛着粉,望向宁烟,无声勾引她。
每一次,元卿都及时出现,阻挡宁烟跟洗脚婢进一步发展。
宁烟对于洗脚婢的勾引,表现的也都是冷漠坐怀不乱的态度,元卿神经才慢慢松懈下来,没有一下子赶走碍眼的洗脚婢。
“刘婶喂,竟然在这碰到你了!真巧!”一旁,也有几个妇人过来结伴买糕点,其中一人跟谁还是熟人,热络寒暄道。
被那人喊的刘婶面色不太好看,“哎呦,不巧不巧,还不是我当值的张员外家里那小的能折腾,仗着有了身孕,天天可劲使唤我老婆子给她买吃的!”
妇人问:“那个给张员外洗脚爬床的洗脚婢?”
元卿检测到关键词,挑选糕点的动作慢了下来。
张婶道:“可不是么?她此前不也是个下人?一招爬床飞高枝,还骑在员外少年夫妻的夫人头上作威作福,能不死她!”
妇人道:“员外不管她?好歹是自己的发妻啊!怎能如此宠妾灭妻?”
“嗐,新欢到了眼前,还有什么妻不妻的?自古男女喜新厌旧是常事,谁是眼前最喜欢的那个,谁就是最大的。”
“诶,那员外夫人也是位可怜人呐……”
两个妇人交谈完话,买完糕点相继离去。
“公子?您挑好了吗?”糕点铺子的小二过来问元卿。
元卿这才发觉自己站在原地愣了很久的神,心中愈发惴惴不安,耳边好似充斥阵阵石子摩擦着沙砾的耳鸣声。
他不再逗留于此,买了糕点,飞快朝家中赶去。
家中院子大门紧闭,异常安静,推开门,屋外院子盆里的衣服还被水泡着,无人清洗。
心中不安感越发强烈,他往日从容风姿消失,略显慌忙赶去主卧。
主卧内没有传来异常声响,他稍稍放心,上前,推开这扇掩盖他跟宁烟相拥而眠数夜的木门——
入眼,是男女散乱堆叠的褶皱衣物,充斥主卧的每个角落,似一条无形的深渊河流,蔓延翻涌至榻边。
他们的床榻,是宁烟选的一张浮木雕花空缕床,着金漆,榻上半透明的黑纱布撒下,他能清晰看见里面两个相拥的人影。
他们,没穿衣服。刚才发生了什么,早已无需多言。
宁烟听到动静,大喇喇的一把掀开窗帘,眼里是令他陌生的厌恶。
“谁让你滚进来打扰我了?出去!”宁烟皱眉道。
元卿听到心灵深处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哑了哑声,将手中纸包递上前,道:“我给你买了糕点。”
宁烟手指抚向得意看他的廿回胸膛,讥讽道:“蠢货!要不是为了支开你跟我的小回儿亲热,谁吃你买的糕点?滚,别呆在这碍眼!”
廿回上位成功,眼里满是小人得志,也跟着嘲讽:
“你这种端架子的男人就是不讨喜,烟姐姐喜欢的是我这种放得开活还好的年轻身体,等烟姐姐有了我的孩子,我立马让她休了你!”
宁烟赞同他的观点,笑得一脸柔情,“傻小回,就算没有你的孩子,你在我心里也是第一位,不是那个黄脸公比得了的!”
“烟姐姐,你真好……”
元卿一时无法接受她的背叛和嘲讽,眼前发花,世界天旋地转。
手里的糕点掉在地上,油纸破出来一个口,撒出来的不是糕点碎屑,而是无数的残肢断臂。
元卿愕然抬头,周围早已不是他跟宁烟的新房,他位于一处房屋前的篱笆地里,天边落下细密冰凉的雨点,砸在他脸颊,他却感受不到半分冰凉温度。
眼前,有三个人站在他面前,两大一小,都看不清容貌。
“崔行慎。”
“阿慎。”
“哥哥。”
他们三个人,异口同声喊着不同的称呼。
他们在叫谁?是在叫他吗?
他们三人说话时语速越来越快,从脸中间裂开一道口子,扩大张开,像是扭曲的恶鬼,下半张脸掉在地上,扩大出一片无形空洞的区域。
“崔行慎!你护不住我们!你应该一辈子孤独终老!”
“阿慎,救救我……救救阿娘,阿娘好痛……”
“哥哥,哥哥,我好想你……下来陪我们吧!”
元卿头痛欲裂,他明确感觉自己忘了什么东西,好难过,喘不过气……
“崔行慎。”
身后,另一个女声传来。
他转身,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这个女人的脸。
是宁烟。
她微笑着凝望他,眸色温和如水。
“阿烟。”他不假思索的拥住她,好似拥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胸口处抵上一双手,他被她毫不留情的推开。
身体腾空,失重感传来,他被推往那三人张开嘴形成的硕大虚空。
“崔行慎,你活该!你杀了我!你也要被我杀死!杀一遍,十遍……永世不能超生!”
宁烟大笑说着,冷眼看他跌入深渊。
失重,迷茫,一跌再跌,永远没有尽头……
元卿从梦中惊醒时,室内燃着油灯,扫向窗外一片漆黑,天色已晚。
怀中温暖,枕着他手臂睡着的宁烟还小小的打着鼾声,睡的很安稳。
还好,只是一场梦。
宁烟没有背叛他,她就在她身边。
元卿睡意全无,心里这么想着,不安未曾消减,侧身,将熟睡中的她拢进自己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