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林梦以后,何皎皎原本即将痊愈的病情,忽然反复,比之前更为严重。
接到保姆的电话,陆青山从谈判现场慌慌张张赶回来,刚推开门,满屋狼藉,保姆们面面相觑,不敢上前刺激何皎皎,只能任由她摔东西。
自从何皎皎生病,不管在家还是外出,保姆和保镖寸步不离。
何皎皎发泄一通,转身收拾行李,保姆们见她情绪激动,不敢让她出门,纷纷出来阻拦,好言好语劝到口干舌燥。
“何小姐,你冷静点,等先生回来再说好吗?”保姆拦在她面前,试图拖住她。
“对啊,何小姐,您千万不要为难我们这些打工人……”
傻子也能猜到,林梦对何皎皎说了什么,几个保姆知道她心里苦,心疼又无奈,更不敢让她一个人出去。
何皎皎难得对保姆声嘶力竭地吼叫:“你们不要拦着我!让我走!不许拦我!”
保姆们围在她左右,安抚声此起彼伏。
“你们为什么要拦我?为什么都要逼我......我也不想这样......”
知道走不成,何皎皎情绪彻底失控,转身跑到书房,气得看见什么砸什么,直到砸累了,依然没有宣泄掉愤意。
听保姆说清原委,陆青山心口一抽,疼到窒息。
家里前段时间让他相亲,他提过有女朋友,不想相亲,可父母直截了当地说,恋爱可以随他,结婚由不得他做主。
他原本想等何皎皎身体恢复以后,带何皎皎回家见父母。没想到这么快,母亲找上门来。
可能是砸累了,何皎皎蜷缩在书房的角落,发丝垂下来遮住她的脸。
对啊!她配不上他,她忤逆不孝,没有显赫的家世,和亲生父亲之间有血海深仇,她只是不想便宜何重光,她哪里做错了?
外人只看到她与何家老死不相往来,说她视孝道为无物,谁会娶她?尤其是陆家这样有头有脸的家庭,怎么可能让她毁掉名誉。
林梦哪怕是来棒打鸳鸯,可是有一句说的很在理。
她有病!这个病会遗传下一代,她真的要为一时冲动而用孩子的一辈子做赌注吗?
那是害人害己。
只怕是死,她也死不瞑目。
从前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今日林梦一语惊醒梦中人。
陆青山握着创可贴,面色慌张地阔步冲到书房,看见瑟瑟发抖的她,如暴风中孱弱的无依无靠的蝴蝶。
他在她面前蹲下身,眉头紧蹙,语气担忧不已:“皎皎,对不起,是不是她为难你了?你相信我,我不会娶别人......”
说着,他伸手去拨开她的发丝。
“你走开!”何皎皎一脸惶恐,用力打落他的手。
陆青山不敢刺激她,只能顺着她,无奈地收回手。
“皎皎,你不要激动,我们好好聊聊。”
“聊什么?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何皎皎嗤笑,言辞犀利的讽刺道:“说我只配做你的小三?说我配不上你,说我大逆不道,还是说我有神经病!”
她是真的急了,口不择言到往自己最深的伤口上捅。
“皎皎,你不能这样说自己,我也从未想过让你做小三……”陆青山心痛如绞,微微仰起头,隐忍地瞪大眼睛憋回泪水。
何皎皎猛然推开他,从地上噌的一下站起来。
“陆青山!我要和你分手!你让这些人不许再跟着我!”
她彻底崩溃,发疯似的咆哮,满腔的委屈和心酸,愤懑和后悔,情绪复杂到极点。
陆青山摔坐在一堆支离破碎的古董瓷片中,他双手撑在地上挣扎起身,手掌划破也浑然不知。
见她崩溃难过,他的姿态放得更低了,语气温缓地安抚:“皎皎,你冷静一点,我求你不要激动。”
何皎皎恼怒地说:“我不要冷静!你除了让我冷静,还会说什么!我这些年的冷静,换来了什么?一切有变好吗?”
她越说越气愤,浑身发抖,冲陆青山大喊大叫:“我告诉你!没有!并没有!”
“是我不好。”陆青山去拉她的手,“皎皎,可是我爱你。”
听到这话,何皎皎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使劲甩开他,怒吼道:“我不要听!我不要听你说!你让我走!”
“好,我让你走。”陆青山拉过她揽在怀里,声音苦涩:“你去哪里,我都陪你。”
可是一走了之,并不能也解决根本问题,究其根源,大罗神仙也束手无策。
“陆青山,你让我走吧。”何皎皎忽然泪如雨下,苦苦哀求道:“求求你,放过我......”
陆青山在这一刻,想和她远走高飞,过平平淡淡的生活。
他的声音也因自责和难过而变得有点哽咽:“皎皎,不要离开我,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
何皎皎想不通,为什么她的人生中,会有那么多坎坷磨难。
为什么别人都可以幸福美满?
为什么她连最简单的东西,都得不到。
即便得到了,又转瞬即逝。
她歇斯底里地捶打他,一下又一下,情绪并没有分毫缓解。
心痛如绞,喉咙又闷又堵,她失声痛哭,不甘心地哭诉道:“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
陆青山将她扣进怀中,双臂紧紧抱住她,眼眶泛红,又心痛又无能为力。
他哽咽不止,低沉的嗓音断断续续安抚道:“皎皎...你没有错……你相信我,会好起来的......”
何皎皎嚎啕不止,泪眼婆娑,绝望地看向虚无的空气,哭到上气不接下气。
她不想拖累爱人,陆青山不应该过这样绝望压抑的生活。
如果没有她,陆青山一定会生活得恣意潇洒,无忧无虑。
她忍着心痛,仰起发白又憔悴的小脸,望向男人隐忍的黑眸,抽抽嗒嗒挤出几个字:“青山...我们.....分手,好不好?”
那声音像指甲刮过黑板,叉子划拉玻璃。
听闻此言,陆青山不可自抑地打冷颤,双臂用力箍紧她,紧到她几乎无法喘息。
仿佛让人打了一闷棍,耳畔一阵经久不散的嗡鸣声,他双目赤红,沙哑的声音不容置喙:“皎皎,不要胡说,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分开。”
“可我只是一个病人,会耽误你的人生......”何皎皎埋头在他怀里,紧咬唇瓣,口腔中传来一股浓烈的血腥,她带着哭腔说道。
她愤懑,不甘,无奈,心酸,怨老天不公,恨命途多舛。
陆青山将她的脑袋按在胸膛,抚摸着她的后脑勺,竭力镇定下来,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对她说:“人吃五谷杂粮都会生病,这没什么,我们积极治疗,会好奇的,你相信我好吗?我们又不是没钱,一定可以治好......”
他轻揉她的发丝,试图给她一点正能量,“你看,你比以前都好多了,对吗?”
对于他们的未来,何皎皎并不乐观,哑着嗓子提醒:“可是你家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会让你娶别人......”
陆青山干裂的唇吻了一下她凌乱的发丝,温柔又坚定地说:“皎皎,我只想娶你,你早点好起来,好吗?”
林梦的话言犹在耳,何皎皎头痛欲裂,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搂住他的腰,恨不得与他合为一体。
她在他怀里哭到眼泪干涸,喉咙嘶哑,浑身抽搐,哭到晕厥过去。
红肿如桃的眼睛只剩一条缝,在她失去意识之际,恍惚又一次回到他们的初见。
那时她风华正茂,身体健康,而他气宇轩昂,装作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只一眼,耳垂便泛红,那耀眼的红,似曾相识,她脑海中乍然浮现出一个念头。
———他耳垂上的红,是她胸前朱砂痣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