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音,你听我解释。”
宋炳文膝行着靠近床沿,目光恳切。
“这些日子,我眼看着清柔一点一点消瘦下去,我就知道她根本放不下沈言之。”
“作为兄长,作为宋家血脉,我当然希望她能彻底斩断和沈言之的羁绊,好好留在大成,将来觅得如意郎君,日子过得平凡些也无所谓,只要她发自内心地快乐。”
“可是阿音,沈言之走了,她的心也跟着走了,留在大成的,不过是一具空壳。”
“我要这空壳有什么用?我哪里忍心看她一生都为了这个心结不得释怀?”
魏福音的泪痕干了,扒在脸颊上,让她面容紧绷,做不出旁的表情。
她也实在不知道报以什么样的回应。
因为她深知,炳文说的没有错。
距离沈言之东归的日子越近,清柔出屋子的时间越短,到后来,白日里几乎难在院子里见到她。
这也是下人们没有及时发现她失踪的原因。
她的郁郁寡欢,大到魏福音和宋炳文,小到这绛雪轩里烧火的小厮都能察觉到。
可是魏福音还是不爽。
“谁知道那登徒子将她带回东离,会怎么折磨她!”
其实这话,她说出来自己都不信。
沈言之是一以贯之的正人君子,这次擅自带走清柔,要么就是他从前那些都是装的,要么就是,他对清柔的感情,已经超越了理智。
作为东离曾经的质子,将来要继位的郡王,擅自带走中原侯爵之女,他赌上的不仅是自己的前程,还有临越郡的存亡。
毕竟,现如今的大成国君不再是处处受制于朝堂多方势力的傀儡,而是真正手握全域兵权的霸主。
这个皇位,来之不易,魏辞比任何人都清楚其中的分量,清楚自己手上的权力。
所以,如果当真朝临越郡讨人,沈言之一个小小的郡子,没有半点胜算。
可是他还是带走了清柔。
宋炳文佩服他的勇气,也愿意给他一次机会,好好同清柔将心结解开。
“阿音,相信我,清柔跟他离开,是对彼此都好的选择。”
魏福音怎么会不懂。
她只是气不过。
“倘若有朝一日,叫我再碰上这个登徒子,我必拉着你上去,一人给他一巴掌!”
宋炳文哭笑不得,突然就想起方才自己挨的那巴掌。
被阿音拂过的位置,带着火辣辣的疼,可是他却闻到了若有似无的馨香。
魏福音看他神情怪异,似在回味什么,不由敲了敲床沿,唤回他的注意。
“清柔的事也就罢了,你是她兄长,由你做主我无话可说。”
“可是你方才为何如此冲动,爵位也是可以随便放弃的吗?!你究竟是被你妹妹气糊涂了,还是自己吃错药了?”
她板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让他心头浮上一阵暖意。
阿音是真的很替他考虑。
“我不是一时冲动,阿音,”他仰头,认真看她,“袭爵非我所愿,官位加身,反而受制于人,如今是新朝,处处要改制,圣上早有自己的考量,收回爵位,给他更器重的人,这是早晚的事。”
“你和阿辞从前那样的亲近,他不会这样无情……”
“可现在,他是帝王。阿音,不一样了。”
他淡淡地垂眸,仿佛早已尝尽人间百味,眉宇间透着释然。
“哪里不一样?”她执拗地盯着他。
“很多地方都不一样了,也许很快你就能看出来了。为君者,最首要掌握的课题便是——取舍。”
魏福音很不愿听这两个字。
取舍。
仿佛意味着,这世间很多东西无法并存。
“与其到时候让圣上费心找由头,不如我自己主动提出来。阿音,也怪我自己从小荒废到大,你看卫国公府,上阵父子兵,夏烨早早地进了军营,领兵掌权,又在这次宫变中立下大功,我与他,到底不一样。”
魏福音想到逝去的老侯爷,如果他在天上,看着此刻落寞自卑的儿子,怕是心都要碎了吧?
魏福音轻叹一声,没再怼他,轻轻拍了拍床沿。
“别跪着了,坐上来。”
她的脸上仍有余怒未消,但是目光里却带着心疼。
宋炳文动作有些僵硬地起身,虚虚地坐在床沿,与她隔着克制守礼的距离。
手背却突然感受到一股暖意。
她握住他的手,幽幽骂了声,“傻子。”
“你当然和夏烨不一样,要不然,怎么能被我瞧上?”
宋炳文一愣,唇角不自觉牵开弧度,心头泛起阵阵悸动,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笑容落寞了几分。
他直勾勾盯着她美艳夺目的脸,心中怅惘。
他深深地知道,连守在她身边的时日,也不多了。
阿音。
如果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取舍。
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