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荣婳眉头微挑。
前几日还在极泉宫中想要引她魂魄之人,如今却在她面前落泪,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这变化,也未免太快了。
南荣婳面对她的示弱无动于衷。
她手执灯笼素衣立着,面无表情的模样倒颇有几分铁石心肠的意味。
“阿姊不必如此低声下气,既然南荣姑娘不愿在我沈府用饭,那便不留了。”
沈临鹤冷淡的声音传来,南荣婳的表情才有了丝细微的变化。
她侧目向沈临鹤望去,他的目光却只停留在他的阿姊身上,南荣婳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发堵。
沈夫人看看自家儿子又看看南荣婳,知他二人之间定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一时不知该劝谁。
恰好此时,老远便听到沈士则的笑声从回廊处传来。
沈士则满目笑意,足下生风,朝正厅而来。
“真是双喜临门啊!”沈士则一边走一边笑道,“看来父亲在天有灵,依然在护佑我国公府啊!”
他说着便进了正厅走到沈临绮身前,仔细端详了一番,感叹道:
“临绮成大姑娘了!大哥和大嫂若能见到临绮如今的模样,那该有多好啊!可惜…可惜…”说着说着,竟抽噎起来,片刻后便开始用袖口抹眼泪。
沈夫人一脸嫌弃模样,说道:
“在小辈面前,做什么哭哭啼啼的!夫君方才说双喜,除了临绮回家,还有什么喜事啊?”
沈士则抬头,眼中还蓄着泪水,听夫人这般说,转头望向沈临鹤,茫然问道:
“你与南荣姑娘定亲的事没有告诉你母亲?”
厅中一阵寂静。
但不过片刻,就传来沈夫人惊喜的尖叫声:
“定亲?你俩要定亲了?!”
见沈临鹤和南荣婳都没有否认,沈夫人快步走到窗边,朝着天空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词:
“感谢老天爷,感谢各路神仙,我沈家终于要有喜事了,我那不成器的儿子终于长眼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终于长眼’的沈临鹤揉了揉眉心,朝他那还在抹着眼泪的父亲问道:
“父亲是从何处听说定亲一事?”
沈士则没有发现沈临鹤和南荣婳之间的异样,又哭又笑着说道:
“满大街的百姓都知道了啊!”
“不过我是听衡昌那家伙亲口说的,他还炫耀,说他三言两语…”沈士则突然反应过来,悄悄瞅了一眼南荣婳,便住了嘴。
沈临鹤和南荣婳这下明白了,肯定是他俩前脚离开大理寺,后脚衡昌便着人把这消息散播出去了。
竟如此急切。
“如今全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你俩定了亲,昨夜你俩翻墙入陆府是听到了动静,怕陆府的人有危险,想前去提醒来着,结果没想到凶手动作更快一些。”
提起陆家的事,沈士则愤慨道:“陆家也是倒霉啊,真不知何人竟如此穷凶极恶,不光杀人还要切下头带走,都不给死者留个全尸,简直毫无人性!”
“定了…亲?”沈夫人怎么听怎么不对劲,想起外界的流言,沈夫人便明白了前因后果。
想来是衡昌那老狐狸借由昨夜之事,出的馊…哦不,是绝佳的主意,说二人已经定了亲,这样好堵住悠悠众口。
“原是如此,”沈夫人面带笑意上前去牵南荣婳的手,“不管因何要定亲,总归在外人看来我们是一家人了,今日一家团圆,我们便暂时放下往日龃龉,好好地吃顿饭吧,也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先前在沈家祠堂老国公魂魄现身时,他话里话外便是希望自家孙儿能够娶妻生子,过寻常日子,还频频提到南荣婳,想来对她也甚是满意。
今日临绮又回了府,一家团聚,算是圆了老国公的两个心愿。
南荣婳刚想说人死了便是死了,魂魄去往阴间,待阴寿尽了便投胎转世去了,根本没有什么在天之灵。
可感受着沈夫人自手心传来的温度,她心中轻叹,终还是没有拒绝,轻轻点了点头。
偏厅内,八仙桌上菜肴丰盛,摆了满满一桌子。
南荣婳对面便是沈临绮。
沈临绮虽失了记忆,但高门贵女的风范深种在脑子里,举手投足之间仍旧优雅,且不忘频频给沈国公、沈夫人和沈临鹤布菜。
一片其乐融融。
唯独南荣婳眼观鼻鼻观心,只专心吃自己碗中的饭菜。
不知为何,今日的吃食很是丰盛,但她心不在焉,味同嚼蜡。
她甚至有些后悔,方才不该答应留下来吃饭,还不如去魁首道上买个馒头吃得自在。
忽地,男子修长的手指出现在她的视线中,沈临鹤给她舀了一碗金桔姜丝蜜放到她跟前。
南荣婳喜食甜食,但方才见这道菜摆在沈临绮那头她便没有伸手去舀。
顿了顿,南荣婳轻声说了声“谢谢”,然后一勺一勺地小口吃起来。
桌对面,沈临绮见状目露笑意,问道:
“南荣姑娘不是京城人吧,是怎么与临鹤相识的?”
还不待南荣婳开口,沈临鹤抢先道:
“她是大理寺一个案件的证人,由此相识的。”
沈临绮点点头,目光有意无意地凝在南荣婳脸上,“原来如此,‘南荣’这个姓倒是不多见。”
南荣婳头也不抬,说道:
“国师的姓也不多见。”
沈临绮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尴尬一笑,然后低头不再言语。
饭桌上气氛很是奇怪,一顿饭下来,没人吃得畅快。
南荣婳借故告别了沈士则和沈夫人,便往外走。
沈临鹤正要跟上,却听沈临绮说道:
“临鹤,以前的事情我都忘记了,你能给我讲讲吗?”
沈临鹤看着阿姊脸上的笑容温如暖玉,仿若往昔。
就这么犹豫了一瞬,南荣婳的身影已经转过回廊,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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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
太子李赫全放下手中的奏折,如今圣上一心求长生之道,批阅奏折的事便全权交到了他手中。
李赫全靠在椅背上闭眼休息了一会儿,心里头烦躁得很。
各郡报上来的奏折均隐晦地提到了百姓对皇室的不满,而那次雷击皇宫,便是上苍的警示。
更有甚者,追溯到大庆国立国之时,沈老国公与庆启帝能力平分秋色,甚至沈老国公在军中威严更胜三分。
由此…当年该由沈家掌国的说法竟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