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贺远眸色赤红地盯着贺老爷,“你那段时日外出进货,莲儿去山中寺庙上香是为了求菩萨保你平安!而她被掳了去,全是因为我没有看顾好她!”
“莲儿没有遭那帮歹人欺辱,他们只是一帮流民,没了银钱吃饭这才想出了绑人换钱的办法,父亲,你为何就是不信呢?!”
贺老爷冷哼一声,“我看你这辈子都没什么出息了!经商做不好,与贵人结交做不好,还对这个女人的连篇谎话深信不疑,你说说你还能做什么,还会做什么!”
贺远双手紧紧握成拳,是啊,他从小无论多么努力,他的父亲都不满意,无论说什么都不信他,只说他找借口。
夏莲再也忍不住,对贺老爷沉声说道:
“你觉得你是一个好父亲吗?你以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贺远,可是你从不问他是否想要过这样的日子!”
“贺远不喜营商,你非逼他接手家里的商铺,他不喜攀附权贵,你非要让他日日与那帮沽名钓誉之辈喝的烂醉才能回家,他已经够努力了!他放弃自己所喜欢的,努力去做你希望他做的,可是他不快乐!”
贺老爷讥讽道:
“他所喜欢的?呵,他喜欢整日关在房中雕那些破木头,可那些东西有什么用?!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银子花!要不是我苦心经营商铺,他还能吃得上饭?还能娶得了你?!”
“不说别的,当年你那醉鬼父亲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五百两聘礼,若没有家里的这些营生,若没有那几间铺子,这五百两怎么拿的出来?靠他雕出来的那堆垃圾怎么可能娶得了你!”
贺远颤抖着手,他无力反驳。
是的,他再过几年便到了而立之年,可是营商他一窍不通,就算再努力,做的也不如父亲好。
贺老爷越说越激动,大声道:
“当年他非要娶你,我见你也是知书达理,更是持家的一把好手,心想咬咬牙这五百两也不是拿不出来,可没想到,竟…竟发生那样的事!而且从山上回来你便查出有孕,怀的定是歹人的种!不是我贺家血脉!”
夏莲还待反驳,却听内间传出婴儿的啼哭声,她面色一变,心道不好。
夏莲急急往内间跑,但还不等她走到房间门口,啼哭声却已经停止了。
四下一片寂静。
贺老爷见夏莲脸色阴沉,竟禁不住心里发颤,声音也不似方才有底气了。
“做什么故弄玄虚的!我问过道士了,说是人死了之后变成鬼,但鬼不能参与活人的因果,否则会下地狱受酷刑!”
所以他才大胆地当面怼夏莲,因为他打定主意夏莲不会对他怎么样。
但他刚说完,便听到外间的屏风后有婴儿的哭声传来,哭声尖锐,刺痛人的耳膜。
贺老爷冷不丁吓了一哆嗦,心咚咚跳个不停。
他赶紧捂住耳朵,回身吩咐站在院中不敢进门的几个下人说道:
“你们几个,去屏风后看看!”
下人们你推我我推你,没有一个上前的。
“一帮废物!”贺老爷咒骂道。
然后他从一个拿着棍棒的下人手中把长棍抢过,壮着胆子便朝屏风后而去,一边走还一边吼道:
“你不是我贺家的血脉,从我家宅子里滚出去!你就是个狗杂种!”
他高高举起手中的长棍,转到屏风后的一刹那,便急急打了下去。
但打了个空。
婴儿的啼哭声再次消失。
沈临鹤凑到南荣婳身边,悄悄问道:
“这孩子是在玩捉迷藏?”
他的声音很低,伴随着呼气声传到南荣婳耳中,这次沈临鹤身上倒是换成了冷梅香,煞是好闻。
于是南荣婳没有退,只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捉迷藏?
沈临鹤心中一凛,站在原地静观其变了。
贺老爷心中又急又怒又害怕,如同发了疯似的喊道:
“你躲什么躲,倒是出来啊!”
他在屋中各个角落翻找起来,桌椅都被他掀翻在地,连角落的花瓶和摆件都没有放过,整个房间一片杂乱。
“父亲!”贺远看着自己珍视的一切就这么被毁了,他心中惊怒至极,“你已经杀了莲儿和安安,还想毁了这里的一切吗?!”
此话一出,在场中不知情的人莫不震惊。
而贺远将憋在心中的实情说出的一瞬,便浑身脱了力,慢慢瘫坐在地上。
“莲儿是我的妻,安安是我的心头肉,是你…是你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将我最珍贵的都摧毁了…”
贺远抬眸望着贺老爷,泪珠子不停地往下掉,他的声音很轻,但句句叩在贺老爷心口。
“且不说莲儿没有被歹人糟蹋,就算真是遭到不测,我也不会嫌弃她!我依然爱她,珍重她!而安安,他是我的宝贝,他是贺家的血脉,但他亲手被你溺死在湖里!”
贺远盯着贺老爷的眼睛,他的泪依然在流,嘴角却勾了起来,“你见过莲儿和安安从水里捞上来,浑身青紫、面目全非的样子,你午夜梦回,不会害怕吗?”
这件事,贺府的下人们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他们一直以为少夫人是想不开自杀的。
那日,从水里将少夫人和小少爷捞起来后,贺老爷一脸哀戚地跪在湖边,连声说夏莲为何如此看不开,为何要抱着他的宝贝孙儿投湖。
可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
下人们面面相觑,一向待他们很好的少夫人竟是老爷杀的?
贺老爷原本听到贺远的话,脸上神色渐渐缓和下来。
但看到下人们偷偷瞧着他的眼神,火气又蹭蹭地往上冒,“你们看什么看!这个女人生的孩子不是我贺家的,难道让我辛辛苦苦挣银子养着他吗?!”
“哇——”
婴儿的啼哭声再次响起,这次声音是从院子中传来。
院中的下人们吓了一跳,纷纷往角落退,惊恐地看向四周。
贺老爷再次如疯癫一般,挥舞着棍子跑到院中到处摔打,口中还不停地咒骂:
“我打死你个小杂碎!打死你!”
夏莲知道贺老爷不可能找得到安安,但听他如此咒骂自己的孩子,心中的怨恨还是忍不住翻涌。
只见她轻飘飘地落到贺老爷身后,心口有一缕缕黑烟不停地往外溢出。
贺老爷正朝着空荡荡的院子怒吼,冷不丁地感觉到身后有阴森森的冷气铺天盖地而来。
他骤然回身,然后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只见夏莲已经变了模样,她浑身青紫又浮肿,衣服上头发上滴滴答答不停地有水珠往下流,如同那日从湖里捞上来一样。
而她胸口的黑烟就像一根根轻薄的绸带,正向着贺老爷的脖子探过去。
贺老爷这才知道害怕,他颤颤说道:
“你…你是鬼,鬼不能伤人,否则你会下十八层地狱的,你会遭受酷刑,你…”
他再也说不出来,因为黑色的绸带已经紧紧缠上了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