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焕发生机的整个世界不同,我的生机是愈发渺茫——如果不是正在坠落,我也想在高处好好看看花海。
“心脏”爆发的冲击力将我向上抛出了十几米,等身体到达抛物线的最顶端,再然后,就是从数百米的高度向下坠落。
起初,狂舞的藤蔓在鞭挞身体的同时还能稍微减缓一下我的速度,但等到它们都飘散成花,就算它们有心继续为我减速,也只是螳臂当车了。
觉察到自己的速度越来越快,我自然而然地想到白团们,期望他们能再次充当我的降落伞,否则当整个世界的血腥都变成花朵之后,教堂的地面上也会多一摊“血花”。
事实某种程度上也如我所料,在接近地面的时候,的确有东西过来救我,只不过不是白团,而是八架性能强劲的无人机拉着带弹性的大网出现在我身下。
在速度降下来后,无人机直接把我和一堆花拉到了山坡下的临时医疗站,然后就各奔东西,进行其它工作。
与之前相比,这里设备多了不少,躺的人也变成了十来个,都是身上不同程度长了花的。比起全身都长满花的我来说,看起来情况要更好一些。
医护人员把我从花堆里拉出,抬到地面上一个空着的床铺上,开始清理那长满全身,大大小小的花朵。还好那些花大多是长在衣服纤维或者绷带上的,最多的也只是之前的伤口上有浅浅一层皮肤被花朵侵占。
这时我才发现,其余的人远没有这么好运,左手边那位,大半个右手全部变成的松散的花。
“这些是?”我向前来的那位年轻研究员问道,照理来说,之前他们都已经控制了局面,不应该有如此多的人受伤。
“0307先生,在我们收到你的信号,发动攻击后,整个外围的藤蔓,以及地表上覆盖的血污都暴动起来,开始攻击附近的人员。一些队员和研究员不慎被枝叶寄生上,身体不同部位出现不同程度的侵蚀。不过由于您解决它的核心,枝叶的主动侵蚀结束了,我们正着手解决它产生的后续影响。”
“哦,这样啊。”我还以为是那些花朵造成了这些伤员的骇人伤口,“所以你们,用什么东西打的,整棵‘树’都颤了一下。”
“哦,那是bF导弹。这次我们用的是便于组装的11型。”他指向广场上刚刚开始拆卸的两个导弹架,而我则一时无言。
且不说他们怎么把导弹架运过来的,单就拥有导弹而言,对我已是极大的震憾,不过很快我也表示理解,就这样的一个组织,指不定哪天发现事情难以解决,冷不丁就掏出一个核弹来一劳永逸。
“所以这次事件...是结束了吗?”我打心里不想再有其它变数了,自己已经切身体会什么叫做油尽灯枯,随着血水的镇定效果结束,全身的疼痛让我没法再接受任何新的考验。
“结束了。现在我们正在进行收尾工作,您先好好休息吧。”他向我微微颔首,然后转身离开。
“哦,对了,我应该称呼你什么。我们以后还会再见是吧。”
“我的编号是3371,您可以直接这样称呼我。我是3004老师的学生,因为他有事不在,所以我来与您对接。”
“哦,知道了,再见。”
“再见。”
虽然我不太热衷于交际,但在这样一个机构里,能认识这样性格的研究员,显然是一件好事。或者说,即便不在这里,在“正面”有这种讲礼貌,不废话,认真工作和生活的朋友也是一种不错的体验。
3371走后没多久,402手里拿着几张铁片走向医疗棚这边。
“他们?”402不复愤懑,脸上是复杂的失落表情,即便我不去问,也猜到到了那些队员的结局。
“在那。”
他无力地坐在地上,慢慢抬起手,指向之前的血田,现在的花海。花丛中,零散地分布着大小不一的制服残块——第一批被寄生,被吞噬的队员们,看不到彼世花开的场面,而是变成了这个新生世界的一部分。
我们都会变成世界的尘埃,可他们,离开得太早了。
恰巧这时医护人员将我的头盔取下,让我得以真正见识这个崭新的世界。先是被璀璨的光亮闪得一时睁不开眼,再然后就是被群花纷飞的场面深深吸引。
田地里的红色变成了透亮的浅绿色,倒映着空中的花朵,陈放着漂流回旋的花瓣。巨大的树冠几乎完全消失,无数的花随着气流,带着清香和荧光,继续四散开去。
飘扬的花朵间隙,天空也变得澄澈,不是印象中天蓝色的淡雅,而是带着勃勃生机的绿白色。远处的村落不再是魔鬼的居所,而变成了精灵的遗迹。附近的道路山坡,生机盎然,风景怡人,完全可以评个几个A的景区.......
这是个焕然一新的世界,是灾难结束后的美好。
那些英勇牺牲的队员们,安葬在这样的世界,算是一点小小的抚慰吧。
我觉得402并不需要什么安慰,对于一个战士,他显然比我更能理解关于离别,关于逝去的一些道理,他需要的,不过是一段缓冲的时间,一个接受和释然的过程。
而对于我,依旧还需要很长的时间去学习“关于离别”这一课程,同时我始终希望与我相逢的那些的人,都能好好地生活在这世间的某个角落,平安作底,喜乐更优。
解决完花朵后,两个医生为我更换新的绷带,3371拿来新的橙色制服后,又去广场上处理别的事务了,402沉默了良久,最后站起身来,走去看望他的其他队员。
飘扬的花拥向大地,一切,都该落下了。
————
“我能再去那个教堂看看吗?”在两个警卫抬着担架准备带我离开时,我忽然没来由的提出来新的请求。
警卫们不能做出决定,所以他们把3371喊了过来。
“应该可以。”3371看着已经拆得只剩一半的医疗棚,有些犹豫地回答,“我和您一起去吧。”
两个警卫抬着担架,在3371的陪同下,再次来到了教堂前。建筑内外,还有几位研究员在忙活着,试图发掘关于这个世界更多的讯息。
这个教堂,和我之前看到的截然不同。大部分墙体依旧残缺,但在花朵和荧光的衬托下,收复了本身应有的那种神圣感,同时还颇具美感和艺术色彩,如之前所言,像个远古的遗迹。
如果存在于现实之中,必然成为一些恩爱情侣理想的婚礼殿堂,也会在一些童话或奇幻故事中充当角色表演的舞台。总之它的奇幻圣洁,远远胜过我印象中那些完好,高大,甚至富丽堂皇的宗教场所,尤其是我见过它此前是如何的血腥丑陋。
另一个令人在意的变化,是教堂上破损的钟表,它又恢复了运行,虽然没了秒针,但其它指针的确变动了位置,不知道如此破旧的钟表以何种方式运行,但或许意味着这个世界终于来到了下个时间节点。
他们将我继续带到教堂内部,椅子,喷泉,楼梯,等等的一切,都被花朵覆盖。只可惜依旧没有什么特别的图画字符,天花板上骇人的图案,也已变成连片的花朵。或许这里本来就没有什么可供深究的东西,就我个人而言,期望如此。
“能把那个摘给我吗?”
在左侧的第二级楼梯上,有一朵比较罕见的七瓣花,说是罕见,来的路上我还是看到了好几朵,只不过都没楼梯上的那朵完美。
我来教堂的原因是隐隐觉着里面肯定还藏着些什么,但既然一无所获,就想着弄点什么当个纪念品吧,纪念这波澜壮阔的个人经历,而在这花的世界里,找一朵比较罕见的花应当是最好的选择。
“是这个吗?”3371帮我摘下了它,“如果您需要带走它,我要征得老师的意见,同时也需要对其进行一系列检测。当然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朵花很快会被交给您。”
(的确如他所言,那朵花第二天就出现在我的上铺)
“啊,那真是谢了。”
被3371轻易猜出想法的我多少有点惊讶,但更让人意外的是,真的是有机会把这种不合理的存在变成纪念品。
我再次环顾了整个教堂内部,确认一无所得后,只得期望这里真的一无所有。“就这样吧,辛苦你们了,回去吧。”
“咚——”在我们穿过田间花海时,一声悠远的钟声从教堂那边传出,往上一看,几个研究员不知从哪找到了钟捶,正对着钟表上方的撞钟进行测试。
不论响起的原因是何,都可以自顾自地认作是送别的挽歌。
来到被花朵覆盖的浴缸,憋着气浸入带着温热的清水。浸没七八秒后,重力颠倒,随后被警卫拉起来。到此,这次的“异世界冒险”彻底结束。
房间的破洞已经修复了大半,成排的仪器尽数消失,刺眼的警报灯不再闪烁,过道里的枪火痕迹和之前未清理干净的血渍,也都微不可察。
如果不是这一身的绷带和各个地方传来的阵阵酸痛,我甚至可以把这次的经历当作大梦一场,以作释怀。只是逝去的人不复存在,经历的人难以忘怀。
回去路上一如往常,除了警卫没有碰到任何其它人。到达宿舍门口后,两个警卫将担架放了下来,在我忍着疼痛起身,扶稳墙壁后便收起担架离开。
“boy?”我慢慢打开房门,靠着墙,一点一点慢慢往床挪动,不想扰人清梦,但1107睡的很浅。“回来就好,睡吧,睡吧。”
感觉就像是玩到半夜回家,被起夜的父母发现了一般,这大概是基金会把我安排在这的一个原因吧。有了世俗关系,便能更好地“锁住”一个人。
睡吧,睡吧。
躺在床上,回忆如走马灯一般一幕幕展现。
如果非要像写作文一样来个总结,升华,大概就是我自此开始,很难再回到“正面”了,各种意义上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