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州城的诸事终得圆满,林悦与苏瑾仿若历经一场艰苦卓绝的鏖战,此刻功成身退,身心却还萦绕着未散的紧绷。
二人默默将行囊归置整齐,里头不仅装着衣物细软,更有那记录丰州事宜的厚重册子,一笔一划皆是数月来的呕心沥血,桩桩件件见证了丰州从腐朽阴霾迈向新生曙光的艰辛。
苏瑾双手捧册,神色庄重,递给前来接应的御前侍卫,郑重嘱托:“此册关乎丰州命脉,还望即刻呈予皇上与太子,万不可有丝毫差池。”
交接完一应公务,林悦转头望向新任的丰州官员,美目含威,言辞恳切:
“诸位大人,丰州这一路蹒跚走来着实不易,百姓刚尝了些安稳日子的甜头,往后全仰仗诸位恪尽职守、心怀苍生。赋税征收得拿捏分寸,莫要压垮百姓脊梁;断案审事要清正廉明,切不可再让冤屈蒙尘。但凡有所懈怠、行差踏错,皇上的问责与国法的惩处,可不会轻饶!”
新任官员们纷纷跪地,齐声道:“卑职定不负钦差大人教诲,定当鞠躬尽瘁,为民谋福!”
苏瑾微微颔首,补上一句:“往后若遇棘手难题,或是拿捏不准的政令施行,可速速传书京中,我二人虽身在别处,但凡关乎丰州安稳,定不会袖手旁观。”
诸事妥当,二人回首,再望一眼已然焕发生机的丰州城,街头巷尾熙熙攘攘,商户叫卖声此起彼伏,孩童嬉闹、老人闲坐,往昔死寂荡然无存。
林悦眼眶微润,轻声呢喃:“瑾郎,数月心血没白费,只盼往后一直太平。”苏瑾亦是感慨万千,握紧她的手:“会的,咱们铺好了路,往后定顺遂无忧。走吧,还有新征程等着。”
此番再度启程,二人乔装成寻常商旅,一袭洗得泛白的素布衣衫,混在往来如织的商旅队伍里,毫不起眼。
苏瑾背后的简易书箱,看似破旧,里头却规整码放着常用书卷、记账簿册,还有各地风土人情纪要,以备不时之需;林悦腰间佩剑,剑柄缠布摩挲得有些起毛,剑鞘朴实无华,藏着吹毛断发的利刃,她身形矫健,举手投足间英气难掩,引得路人不时侧目。
行至半途,湛蓝苍穹眨眼间风云突变。方才还晴空澄澈、暖阳高悬,刹那间,墨云似汹涌怒涛,滚滚翻腾而来,须臾间便将那明亮苍穹捂得密不透风。
狂风仿若脱缰猛兽,呼啸肆虐,吹得路旁草木狂舞,枝叶簌簌作响,似是奏响诡异乐章。
林悦仰头,黛眉紧蹙,神色凝重:“瑾郎,这天色阴沉得厉害,瞧这架势,大雨转瞬即至,咱得赶紧寻个避雨处,万不可淋了雨。”
苏瑾亦是满脸忧虑,抬手遮挡风沙,眯眼竭力打量四周:“悦儿所言极是,荒郊野外湿气重,淋了雨寒气入体,染上风寒可就麻烦了,误了行程不说,还得遭不少皮肉之苦。”
说罢,紧紧牵起林悦的手,脚步匆匆,逆风向前。
没走出多远,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落,打在衣衫上,凉意直透肌肤。二人瞬间成了落汤鸡,衣衫湿透贴背,狼狈尽显。
林悦咬咬牙,雨水顺着脸颊滑落:“这般雨势,一时半会儿消停不了,快跑,先找地方躲躲!”苏瑾目光一扫,瞥见不远处有座破庙影影绰绰,忙拽着林悦疾奔而去。
那破庙年久失修,朱漆大门斑驳脱落,仿若迟暮老人满脸皱纹;半扇门摇摇欲坠,门上铜环锈迹斑斑,一碰便簌簌掉渣。
二人合力推门,“吱呀”一声,惊起一阵呛人尘土。庙内蛛网层层叠叠,肆意横生;正中佛像缺了半边脸,金漆剥落殆尽,本应慈眉善目的神情也显得阴森诡异。
角落里胡乱堆着些干草,受潮发霉,散发出刺鼻腐朽气息。
林悦皱了皱眉,拔剑“唰唰”斩断眼前蛛网,轻舒一口气:“虽说破旧不堪,好歹能挡挡雨。瑾郎,先歇口气,缓缓劲儿。”说着,解下佩剑,寻了块相较干净的地方,搁下行囊。
苏瑾抖落衣衫雨水,忙从书箱里翻出火折子,蹲下身试图生火烘干衣物。奈何干草潮得厉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火苗才颤颤巍巍燃起,微弱得随时可能熄灭。
他抬头,满脸歉意看向林悦:“悦儿,委屈你了,这火太小,一时半会儿干不了衣,你且忍耐。”
林悦挨着他坐下,伸手握住他的手,暖意从掌心传来,莞尔一笑:“有这火就不错了,总比在外头挨淋强。你也别忙活了,坐下来歇歇。”
二人静静依偎在火边,听着外头雨声如瀑,噼里啪啦打在庙顶瓦片上,似千军万马奔腾。
忽然,庙门被一股大力撞开,冷风裹挟着雨水灌了进来。林悦瞬间弹身而起,拔剑在手,寒芒闪烁,警惕看向门口。
只见几个身形狼狈的旅人跌跌撞撞闯进来,为首的是个中年汉子,衣衫褴褛,满脸惊惶,见庙内有人,先是一愣,随即拱手致歉:“对不住二位,这雨势忒大,四下没个躲处,冒昧闯了进来。”
苏瑾起身,和颜悦色一笑:“无妨,都是天涯沦落人,这暴雨天灾无情,进来一同避雨便是。”林悦收剑入鞘,微微点头,示意众人不必拘谨。
众人围坐火边,暖意驱散周身寒气,话匣子也渐渐打开。
中年汉子长叹一声,满脸苦涩:“唉,这年头,做点小本生意难于登天。我本想着去下城贩些茶叶,换点银钱补贴家用,哪晓得半路碰上这暴雨,货物怕是都要受潮发霉、折损大半了。”
林悦心生怜悯,俯身从行囊里掏出干粮分给众人:“大伙都不容易,吃点干粮垫垫肚子。货物受损虽说糟心,但人平安无事便是万幸。”众人连声道谢,原本凝重的气氛悄然融洽起来。
苏瑾趁机打听下一站的情况,拱手问道:“这位大哥,看你常往下城跑,可知那处行情如何?官府可有刁难商旅、乱收税赋之举?”
中年汉子啃了口干粮,一抹嘴回道:“下城嘛,以往商贸倒还兴旺,只是近来听闻换了新知府,行事作风云里雾里,税赋政策变来变去没个准头,不少商家都叫苦不迭,生意难做哟。”
林悦与苏瑾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捕捉到一丝凝重。苏瑾拱手致谢:“多谢大哥如实告知,我二人正打算去下城碰碰运气,看来得多留个心眼,提前谋划了。”
雨渐渐停歇,天边泛起鱼肚白,微光洒落。林悦、苏瑾与众人一一道别,收拾行囊继续赶路。
为防再生变故耽误行程,二人商议决定抄近路,却不想这小路愈发崎岖难行,马车行至半路,轱辘“哐当”一声陷进泥坑,深陷不拔,动弹不得。
林悦跳下车,查看一番,柳眉紧蹙:“瑾郎,这泥坑太深,马车一时半会儿出不来,眼瞅天色渐晚,怕是赶不到城镇投宿了。”
苏瑾也下了车,环顾四周,只见茫茫荒野,不见村落人影,当下决断:“悦儿,没得选了,咱们搭帐篷露宿郊外吧,夜里生堆火,也能防些野兽侵扰。”
二人分工协作,苏瑾熟练地撑开帐篷、固定支架,林悦则手持柴刀,去周边树林捡些干柴。
不多时,简易帐篷搭好,篝火也熊熊燃起,噼里啪啦作响。苏瑾从行囊里拿出干粮与水,招呼林悦:“悦儿,忙活半天,累坏了吧,吃点东西。”
林悦挨着他坐下,啃着干粮,目光悠然望向夜空。繁星璀璨,月色如水,轻柔洒在广袤原野上,仿若给大地披上梦幻银纱。
林悦轻声轻叹:“瑾郎,虽说旅途波折坎坷,可这般静谧美景,倒也难得一赏。”
苏瑾顺着她目光望去,点头笑道:“是啊,许久未曾静下心欣赏夜色了。待各州整顿完毕,咱们回朝,往后闲暇时光,便能常陪念悦一同赏月观星,共享天伦。”
提及儿子,林悦眼眶微红:“念悦那孩子,机灵聪慧,数月不见,也不知长高了没,学问可有长进?”
苏瑾揽过她肩头,轻声安抚:“放心,家中爹娘悉心照拂,还有先生倾囊教导,念悦定是愈发懂事了。咱们早日把差事办好,便能早日归家团聚,守着他长大。”
直至破晓时分,晨曦驱散夜色,万物复苏,二人收起帐篷,继续踏上前往下城的路途,怀揣着未知与期许,奔赴下一场风波与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