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冬屋里炊烟滚滚。
他炖的羊肉汤,深冬围炉涮羊肉片的那滋味最美了。
陈小秋和李南回来了,屋里热气腾腾的。
陈小秋帮着蒲冬洗菜,菜叶都是蒲冬种在地里的,刚刚包好的嫩白菜,蒜苗、韭菜、还有陈小秋小时候就很喜欢的野荠菜。
这大冬天不知道蒲冬上哪去挖的,荠菜又鲜又嫩。
陈小秋把菜盆搬到水管下面,撸起袖子就要洗,李南过来拉开了陈小秋。
下着雪,菜叶上还有雪花,冷得厉害。
陈小秋说:“井水不冷,是温的。”
李南头也没抬:“那也不用你。”
“有我在,这些活不用你。”
陈小秋脸上红扑扑的,热乎乎的,她感觉额头都是烫的。
卓航也回来了,一起来的还有张望和他老婆和孩子。
小可牵着子轩,子轩一看见陈小秋就喊:“漂亮姐姐。”
小可瞪眼:“这孩子没规矩,叫阿姨。”
卓航瞥了一眼小可,没接话。
她跳进院子里啧啧打趣陈小秋和李南:“南哥这情话说得,朴实无华。”
“偏偏陈小秋吃这一套。”
陈小秋踩卓航一脚,心道:什么鬼情话。
陈小秋说:“李南是不好意思白吃蒲冬舅舅,主动帮忙而已。”
卓航瘪瘪嘴,眼神回击。
嘴里嘟囔:“他不好意思?你没回来之前,他每年过年都来蒲冬舅舅白吃。”
“说他不好意思,鬼都不信……”
陈小秋:“……”
大家围着火炉坐,鲜香的羊肉汤咕噜咕噜的冒着泡。
卓航吃得最开心,也不怕胖,一盘子肉飞快见了底。
李南拿了干净筷子,给陈小秋夹肉。
卓航鼓着嘴:“南哥,你不至于吧。”
张望也嫌卓航吃肉太快,子轩吵着也要肉肉,小可端着不好意思给子轩夹。
张望亲自上阵,跟卓航火拼抢肉。
卓航大喊:“唉,这是我的!”
张望说:“什么你的,我筷子上的就是我的!”
两个人你来我往,蒲冬都气笑了,大喊:“没熟!”
“刚下锅,还没熟!”
一屋子人热闹得像过年。
蒲冬看着这些孩子们,把子轩抱在膝盖上坐着,他说:“真好。”
“你们都长大了。”
“小秋也回来了。”
蒲冬捋了捋斑白的鬓角,想起很多很多年前,蒲立德在村里的时候,也是这样看着村里的孩子们长大。
蒲立德的目光充满慈爱。
现在,轮到他这般看孩子们了。
蒲冬望向陈小秋,他说:“蒲叔要是看见现在的你,一定会说真好。”
“他的小秋,长大了。”
陈小秋笑着笑着,鼻子酸了。
羊肉汤锅的热气氤氲,遮住了她眼中的晶莹。
忽然,手上一暖。
李南的手从桌底牵住了陈小秋。
他的大手很暖。
陈小秋抬头看向李南。
悄无声息的轻轻挣脱了他的手。
李南的笑意僵了一下,但他转瞬平静。
他压低声音说:“陈小秋,别哭。”
以后,有我在。
不会再让你心酸落泪。
陈小秋淡淡笑了,温柔的说:“李南。”
“谢谢你。”
“谢谢你寻找六年,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
“谢谢你,不论什么时候,只要我一回头,你都在我身后。”
李南温柔的擦去陈小秋落下的眼泪。
桌子上的人都默契的悄无声息离开,只留下李南和陈小秋。
柔情蜜意,温柔遣倦。
陈小秋轻轻咬唇,说出了一直想说的心里话。
她避开李南缠绕的目光,坚定的说:“但,我还没有准备好和你在一起。”
“我想爱只能是爱本身,纯粹,简单。爱不应该是回报。”
“更不应该不得不爱。”
“对吗?”
李南的笑意彻底凝滞,他看着陈小秋坚定决绝的脸。
深深的沉默。
……
次日,蒲冬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他走到院子里去开门,遇到李南迎面出来,李南脸色很好,难得看人的时候多了几分柔和。
甚至还逗弄了一下院子里的花狸猫。
看小野猫都多了几分顺眼。
蒲冬一个激灵,看习惯李南冷脸,竟然有点不习惯他今天这样子。
赶紧去开门,拉开门蒲冬不耐烦的说:“谁啊,大清早的。”
“是你……”
蒲冬有点震惊,看着沧桑狼狈的陈国栋。
陈国栋本来就显老,今天更是仿佛一夜衰老十年一样,灰白凌乱的头发,寒风中冷得发青的脸。
蒲冬吓了一跳,扶着眼看就要摔倒的陈国栋。
“老陈,怎么弄成这样?”
陈国栋泪眼滂沱,强撑着走进院里,看见闻声起来的陈小秋眼睛一亮。
陈国栋走上来,拽住陈小秋的手。
他说:“小秋,爸知道你现在出息了。你救救你弟。”
“救救你弟啊!”
陈国栋激动的拉着陈小秋喊。
陈小秋原本温柔的眉眼渐渐变冷。
她说:“爸,陈玉豪的事跟我没关系。”
陈小秋冷冷的丢下话,甩开陈国栋的手。
一刻也不想停留。
陈国栋却不依不饶,跟上来,拦住陈小秋。
这个老父亲声音哽咽,流泪满面:“小秋。”
“就当是,爸求你!”
“玉豪,他是我们陈家唯一的香火啊。”
陈小秋冷笑,看着作势要跪下去的陈国栋,冷漠的说:“你跪也没用。”
“我不会救陈玉豪。”
“别说我没这个本事,我就是有这个本事,也绝不救他。”
陈国栋卑微到了极致,蒲幺美为了陈玉豪和陈玉然都闹翻了。她们母女这么多年的感情,蒲幺美甚至为了逼玉然,话说到了断绝关系的份上。
陈玉然哭着给蒲幺美跪下,她说她真的没有办法。
如果有,她怎么会不救自己的弟弟……
陈玉豪是犯罪,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蒲幺美急火攻心,已经倒下住进了医院,医生下了病危说她的心肌炎发作。
一定不能再受刺激。
这个时候,陈玉然守在医院,她对陈国栋说:“或许,可以去找陈小秋。”
陈国栋这才想起这个二女儿。
一早冒着风雪,深一脚浅一脚的走来蒲家村。
可现在,陈小秋却如此冷漠无情。
陈国栋第一次觉得蒲幺美说得对,陈小秋和陈玉然是不一样的。陈玉豪出事,陈玉然到处求人帮忙,和顾家也翻了脸。
陈玉然做了她所能做的所有事。
她和陈国栋蒲幺美一样,为玉豪的事彻夜难眠。
可陈小秋呢……她怎么能这么冷漠,玉豪是她的亲弟弟,当年再不好,也叫过她姐姐。
陈国栋泪眼婆娑的说:“小秋,你怎么能这么绝情!”
“玉豪他是你亲弟弟啊!”
“也是你爸爸我唯一的独苗,你就是再恨,也要看爸爸的份上……”
陈小秋打断陈国栋:“够了。”
陈小秋说:“爸。”
她的声音带着泪意。
她问陈国栋:“陈家巷的两年多里,陈玉豪多少次故意挑唆蒲幺美打我。看着我挨打,陈玉豪从来笑得最开心。”
“陈玉豪以前亲口对我说,恨不得我死。他咒我出门被车撞死,过河被水淹死,他还说我就是天生的短命鬼。”
“爸,你是忘了,还是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