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侯畅准备下手教训教训不听话的儿子时,手机响了。
她不得不接听起来,尽管来电显示是一个很奇怪的陌生号码,但是,她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个电话。
每一个电话都意味着一单可能的生意。
在她的三份工当中,其中一份是区域性的快递。
由于昆仑市的崎岖地形,很多人不愿意自己跑腿送东西,因此代为跑腿的快递业务便应运而生,而且,往往是区域性的业务,因为如果需要跑得太远,哪怕出价很高,也未必有人愿意代劳。
实在是太累了,而且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可用,尽管在包括她在内的很多人记忆当中,有各种各样的车辆,自行车、电瓶车、汽车,但在昆仑市,她一样都没见过。
电话接通了,但又似乎没有完全接通。
电话那一头传来十分空灵的声音,她却听不真切。
连续“喂”好几声之后,她有些恼火。原本就已经爬台阶爬得气喘吁吁,说话直喘,现在又接到这种捉弄电话。
雪上加霜的是,儿子还在旁边拉着她的衣角催促:”妈妈,你不是说要迟到了吗?那你就边走边接电话呀,不要光站着。”
侯畅一边挂掉电话,一边甩了甩儿子,继续往上迈步:“好了好了!走吧!”
晚上的数学补习恰好安排的是考试,因此时间比平时要多出半小时,侯畅等在补习班门外的椅子上,百无聊赖。
今天的三份工当中,她已经完成了两份,剩下的区域快递今天似乎没有太多业务。
她在仔细回味着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安静下来之后,感到一种不真实,仿佛是一瞬间跳出来的生活似的。
而在她脑海的记忆当中,自己是一个幸福的全职主妇,有一个美满的家庭,丈夫名叫郭陵,在一家大型企业担任中高层管理岗位,事业有成,收入颇丰。可是今天一天下来,她却完全没有任何郭陵的线索,尽管还未回到家中,她甚至怀疑这个男人是否真实存在。而这一整天的奔波,更是让她对于记忆当中自己养尊处优的生活感到怀疑。
“仿佛生活在平行世界一般,太不真实了......”她喃喃自语。
儿子并没有谎报军情,他的确没有好好上课,所以,当考试结束的时候,他耸拉着脸走了出来,身后跟着补习班的老师。
“郭畅妈妈,你们家郭畅最近有些心不在焉,上课不好好听,考试也不认真准备,今天的考试并不难,但是他却没有完卷......”
老师不厌其烦地说教着,侯畅后面的话没有再听进去,她只觉得像是苍蝇一般烦人。
最后应付了几句,她一把拉过儿子,离开了教室。
此时已经夜幕降临,补习班位于一处半山腰,原本就不足的路灯更是因为地形的原因,无法照射上来,留下补习班门口那段路一片漆黑。
黑暗中,侯畅突然很想哭。
儿子郭畅知道自己惹了母亲生气,大气都不敢出,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瞪着明亮的大眼睛,试图看清母亲的脸色。
这时候,侯畅的电话又响了起来,在黑暗中的铃声格外清脆。
侯畅低头一看,还是下午那个莫名其妙的陌生号码。
“喂!你搞什么搞啊?”她接起电话,把刚才的火撒了出来。
然而,对方并没有人与她对骂,依旧是很空灵的状态,对她来说,仿佛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你们有意思吗?就只知道欺负我一个人!”侯畅有些崩溃,带着哭腔再次冲着话筒吼了一句,就要挂掉电话。
“妈妈,别伤心,还有我在呢......”
这时候,她听见黑暗中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侯畅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挂掉了电话,然后抱着儿子,嚎啕大哭,哭声在山腰处打转。
过了良久,她才擦干眼泪。经过这么一宣泄,她的心态平静了不少。她温柔地看着儿子:“是不是有点饿了?妈妈带你去吃点夜宵吧。”
郭畅乖巧地点了点头:“嗯!”
母子二人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走下台阶,终于到了光亮之处,侯畅凭着记忆,又带着儿子上下了两次斜坡,来到一处夜宵摊点集中地。
侯畅点了两碗小馄饨,看着儿子在热气腾腾当中吃得很香,她突然感到一丝释然:“为什么要逼他逼得那么狠呢?我是不是应该逼自己逼得更狠一点?”
肚子得到了慰藉,心情也自然更加舒畅。两人手牵着手慢悠悠地走回家去,一路上再也没有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但是也没有快递的单子。
接近家门口的时候,侯畅没来由地紧张起来。记忆当中的完美丈夫,会不会正在家里等她呢?会不会告诉她:“今天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然而,当她打开家门时,才发现自己想多了。家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早上出门时,匆忙间扔在玄关处的拖鞋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态。
记忆当中的一切,并未在现实当中存在,甚至连一点痕迹或者线索都没有。侯畅的心情没来由地由阴郁下来。想到今天只是她从全职主妇变成工作女性的第一天,就已经几乎耗尽了浑身的精力,她不敢想象,自己能够支撑多少天。
“如果今天的确是一场梦,一场噩梦,那就让它赶紧过去吧,明天早上,当我睁开双眼的时候,记忆当中的一切会回来的吧......”
睡前,侯畅一个人躺在那张卧室里的大床上,在黑暗中小心地祈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