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的马车上,夏若竹托腮沉思。
昌宁被指为安阳王侧妃,她原以为,因她重生,这世已有些变化。
但兜兜转转,昌宁郡主退了婚,日后是否还会嫁夏祯?
那她呢?王康是否依然是她最终归宿?!
夏若竹心里忍不住阵阵发沉。
“小姐,婚期提前的事,真和昌宁郡主有关吗?”
夏若竹轻叹:“是她。”
“都怪奴婢多嘴。”白蕊有些自责,把前日回府时马车上的事说给夏若竹听:“昌宁郡主说让您无需担心,奴婢当时还不明白。”
“昌宁看着大大咧咧,实则心思细腻,此事我们承她的情,日后当回报一二。”
“嗯嗯!”白蕊连连点头:“那她再说奴婢愚钝奴婢也不计较了。”
夏若竹:“……”
农历七月二十六,是夏侯府的大日子。
主母王氏三十五岁生辰。
安阳王在汴京炙手可热,未来安阳王妃的娘家自然也备受瞩目。
更何况,汴京近期有传言,安阳王对未来夏家二小姐情深意重——因夏二小姐不喜,特意退了和昌宁郡主的婚事,同时还将和夏二小姐婚期提前了。
是以,汴京有头有脸的人家,无论和夏侯府是否有交情在,都送了礼。
侯府后院在阴凉开阔处,特意围了一大片,大摆宴席,请了戏班子来唱戏。
王氏今日容光焕发,各式恭维好听的话听了一箩筐。
夏若梅跟在她身侧,梳着堕马髻,双目微垂,头上的金翅燕尾蝶钗环垂下,见人露齿三分笑,显得温柔娴静。
和王氏搭话的夫人笑着称赞两句,很快又转了话题:“听说您家里还有位二小姐,连宫中贵人都称赞了的,不知是否有幸一见?”
王氏脸微僵,又是这样,这哪里是来给她祝寿的?
但来得人十个有九个皆如此,她若生这闲气恐怕要窝一肚子火了!
王氏和煦地道:“这孩子孝顺,知晓今日事忙,特意领了差事,招待今日来的小姐们呢。”
“果然是个孝顺的。”夫人赞叹:“您家里中两位小姐,都教得极好。”她转了转眼珠:“听说夏大小姐还没定亲?我娘家有个侄子……”
夏若梅忙扯王氏的衣裳。
王氏微恼,这位武夫人家虽然官至三品,但她娘家可只是个不起眼的五品太仆侍郎!这样的人家也敢肖想她的梅儿?
还当着她梅儿的面?
埋汰谁呢?
“小女年岁还小,老爷舍不得,想多留家中几年。”
直接拒绝了。
夫人笑笑,也不恼,直接转了话题。
哪知没多大会,柳枝给王氏传话:“武夫人四处同人说,咱们大小姐不着急说亲,只怕留成老姑娘!”
王氏气得仰倒。
“二小姐在做什么?”
“在花园里招呼各位小姐呢!”柳枝抿着嘴笑:“昌宁郡主今日也来了,她素来和二小姐不和,今日事又多,二小姐恐怕会手忙脚乱。”
手忙脚乱才好呢!王氏心中冷笑:忙才能处岔子不是?
等今日之后,她倒要看看,谁还会只瞧得到二小姐,谁还会笑她梅儿是老姑娘?!
夏若竹确实忙得分身乏术,原本她是不乐于管事的,但王氏给了个理由:日后去了王府,应对的场面更大,需提前熟悉起来。
主母乐于给机会,夏若竹再推,便是不知好歹。
一会一个婆子来请示她:二小姐,姑娘们喊亭子里太热了,能不能加点冰?
“遣人去冰窖取些来。”
“二小姐,瓜果都用完了,要不要到府外去采买?”
夏若竹皱眉:“瓜果不是一大早就采买好的吗?”
“许是买的不够。”
“去厨房看看,若不够,派人给母亲说声,再出府去买。”
又有人来叫:“二小姐,姑娘们想游湖,问能不能安排?”
夏若竹:“家中有船?”
“有的。”仆妇站在不远处,恭恭敬敬地回:“不过都是仆人们采荷或清淤之用,坐不了人。”
夏若竹不答,吩咐白蕊,把负责花园的仆妇召到一处,她有话要说。
命令一下,仆妇们抱怨声不迭:事儿这么多,二小姐偏这时候召人,哪能丢得开?
白蕊目视前方:“二小姐说了,就几句话的功夫。若因您不配合,耽搁了所有人的功夫,二小姐要到夫人面前说道说道了。”
仆妇讪讪地道:“省得了,必不耽搁二小姐功夫。”
管着后花园事宜的,共安排了六位管事,片刻功夫就集齐了。
来了也没给夏若竹好脸色:“二小姐,老奴手里还沾着事呢!”
“各位妈妈手下都派了人,却还是事事亲力亲为,连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知道的说大家体恤下属,不知道的还以为妈妈们奴下无方呢!”夏若竹笑吟吟地道。
为首的顾妈妈,正是方才来请示能否安排游船的人,闻言上前一步:“二小姐,话不能这么说,事虽安排出去了,有些疏漏也在所难免。老奴们不在一旁盯着,如何放心得下?若出了岔子,夫人怪罪下来,二小姐也没脸不是?”
“哪些事该管,哪些事需下边的人拿主意,妈妈们都是积年的老人了,心里自当有数,无需我多说。就拿顾妈妈您方才请示的事儿来说,您觉着我该不该安排贵女们游湖呢?”
顾妈妈迟疑片刻:“老奴也拿不定主意。”
“那便安排吧。”
顾妈妈大惊:“二小姐,这如何安排?!且不说船只有一只,安排不下这么多人,那船也脏乱不堪,岂不弄脏姑娘们精美的衣裙?万一有人不小心落水,就更说不清了!”
“顾妈妈说拿不定主意,但我看顾妈妈主意清楚得很。”
夏若竹浅笑:“您明知此事安排不了,却一定要请示一番,是等着我做出错误的决策,再来说一番道理显示自己的英明么?”
顾妈妈大叫:“老奴冤枉!”
“我没管过事,今儿头一遭,让妈妈们见笑了,若有说得不对的,妈妈们尽管指出来。”
夏若竹嘴角含笑,眼里却无一丝笑意:“关键事情看管住,一般事项下头的人自行拿主意。哪些事项是关键,我们提前讨论过,妈妈们心中应该清楚。”
“妈妈们给我回事,亦该如此。何事该回,何事不该回,回了哪些事,哪些事因为没回,最后捅出篓子,我会一并记下来,今日之后报与母亲。我年纪尚小,又从没管过事,出了差子自然有母亲帮着做主。妈妈们却不小了,当知道做好该赏做坏该罚的道理。妈妈们觉得呢?”
一席话说完,四下一片安静,夏若竹等了片刻:“我就这几句话,就不耽搁各位妈妈时间了,散了吧。”
顾妈妈一群人走了不久,便有人停下来:“顾姐姐,这事怎么说?夫人让咱们凡事皆由二小姐做主……”
“二小姐方才不是说得清楚?”顾妈妈皱眉:“还需要老婆子再说一遍么?”
“可是夫人……”
“夫人让咱们听二小姐做主,二小姐既然吩咐了,咱们只能照做啊!”顾妈妈的眼神意味深长:“二小姐不是说了,做好当赏,做坏当罚么?”
夫人和二小姐斗法,二小姐输了,自然没脸,但她们这些直接跟着二小姐当差的,又能好到哪去?
再说,她看着二小姐,胸中自有丘壑,不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又有安阳王做后盾,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顾妈妈打定主意,不再多言:“快走吧,别耽误功夫了。”
夏若竹这下总算清静些。
她刚在偏厅躲了会懒,昌宁郡主就找来:“好啊,今儿你是主人家,且丢了一众人在外头,自己在这儿躲清净呢!”
夏若竹苦笑:“刚听管事妈妈回了事,马上便来。”
两人说笑着朝外走,花浓匆匆忙忙赶来:“二小姐,安阳王来了,夫人吩咐您赶紧去花厅呢!”
他怎么会来?
夏若竹讶然,随着花浓朝花厅处走,因王爷是外男,花厅已经清场,独王氏和几位德高望重的夫人,陪在一侧,接受王爷的祝贺。
夏若梅依然随侍一旁,小脸微微发红。
夏若竹目不斜视,王氏见礼,又给安阳王见礼,这才安静站在一旁,等候差遣。
“竹儿,王爷说有话同你讲,你且随他去吧。”
夏若竹抿了抿唇:“母亲,王爷虽是女儿未婚夫婿,到底还未出嫁,单独见面,恐于礼不合。”
“这孩子,这时候还惦记着礼数的事呢!”王氏笑看四周:“你带着丫鬟,王爷带着小厮,在花园里走走,不妨事。”
夏若竹只得应诺。
两人闷着头走了一段,白蕊紧紧跟在夏若竹身边,警惕地盯着安阳王,好似生怕他对小姐不利。
安阳王皱眉:“你去后头些。”
一点眼力见也没有,没看到北风就落了十来步远吗?
白蕊义正言辞:“奴婢是小姐的丫鬟,小姐没有吩咐。”
“白蕊。”夏若竹朝她使眼色:“我无事。”
碍眼的人总算走了,安阳王这才开口:“夏二小姐,你看起来很不欢迎本王?”
“没有。”
“本王来侯府祝寿,完全是看在你的面子。”
夏若竹撇撇嘴,语气却很恭顺:“荣幸至极。”
安阳王皱眉:“你还在与本王置气?簪子本王重新送你,你还摔了,本王也不恼,还恳请皇上将婚期提前……”
“王爷,我很感激。”
安阳王一噎,这语气可谈不上半分感激。他忍不住转头,仔细看夏若竹。
因今日是侯府大日子,她没有戴那劳什子面纱,脸上却着了厚重的妆。
脸扑的惨白,眼框处黑漆漆一团。
虽也好看。
“你这妆像死了三天,本王不喜,往后莫画了。”
夏若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