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摇摇晃晃地又走了一天。
“哎哎,停车!”
狗蛋突然喊出声。
周家大郎回头,爽朗道,“你要尿尿?直接对着车外撒就行!”
“不是!我们到了。”
“瞎说,这里离石台县城还有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呢。”
狗蛋摇摇头,“我们家就住这,马阳!”
“吁!”周家大郎拽了拽牛绳子,牛慢悠悠地停下。
狗蛋跳下车,“嫂子,妹妹,小心点。”
林月从牛车下来,往马阳村看去。
相较于之前连绵不绝的青山。
这里在青山的围绕下,倒是有一片大平地。
平地后面也被青山阻隔。
但条件已经相当不错。
远处大块大块的水田,旁边坐落着一栋栋人家。
通常三四户聚在一起,又和其他家有一小段距离。
人口密度比起之前遇到的村落都大不少。
而且往远处看去,附近还有别的村落。
“我们得快些,天要黑了”,狗蛋往前跑。
等他们走到一栋人家前,天已经完全黑了。
狗蛋推开院门。
四栋,不,三栋半房子映入眼帘。
只见正中间房子建的很大,是砖瓦房,好几个房间。
很是阔气。
奇怪的是,房子左边靠着半拉房子。
怎么说呢,
那土房被硬生生削了一半。
靠着大房子的那边其实也没完全依靠大房边,而是由几根木头支撑着。
左右两边又建了两栋房子。
四户人家,三栋半的房子。
林月看向最大的房子,不由嘴角一抽。
好缺德!
不好惹!
天黑大雨,院子里没人。
“奶!叔!我们回来了!”
狗蛋大喊着,“这房子是怎么回事?”
他走时,正面只有这间土房,而且是完整的。
怎么几年不见,就变成半拉了。
不过狗蛋还是熟悉老房,朝半拉土房走过去。
门是开着的。
狗蛋和一个男人对上眼,“叔?”
“你谁啊?”
“我是四安家的儿子”,狗蛋有些怯懦,“你是五叔吗?”
此时厨房里两个女人,一老一少地走出来。
“奶!”
狗蛋见到熟悉的人,心安了点。
“狗蛋啊!”
奶奶惊喜地跑上来,拍着他的背,咒骂随着眼泪齐出,
“死孩子,你们死哪去了!还知道回来!”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就怕你们在外面活不下去,死了!”
“你们爹娘是个没福气的,早早就走了!我可怜的娃们!”
她的声音带着哀调,几乎像是唱了起来。
婉转千回,一下就勾的狗蛋和大丫哭了出来。
期期艾艾地缩在奶奶身边,好不可怜。
“狗牙呢?怎么没看到你们哥哥?”
“哇哇哇哇,哥哥死了!”
这话一出,林月看到顾奶奶的脚往后退了几步,“怎么就死了呢?他还那么年轻!”
“参军入伍,战死的!”
三人又痛苦成一团。
“妈!别嚎了!”
另一个女人脸色不好,从房间抱出一个哇哇大哭的小孩,“把你孙子吵醒了!”
顾奶奶这才拿起衣服上的围布,擦了擦眼泪。
“你们还没吃吧,我正好在做饭...”
“咳咳!”五叔清了清嗓子,“妈,我们可都分家了!再说,他们吃我们的碗不好!”
“对啊!”
女人也皱着一张脸,“您孙子可才刚出世,别沾染了晦气!”
一说到这,狗蛋和大丫明显畏缩起来。
情感也收敛起来,眼巴巴地盯着奶奶。
乞求她的垂怜。
“这...”顾奶奶左右为难地盯着两边人。
虽然相处才几天,但林月知道这俩是好孩子。
眼下见他们被说命硬,可怜兮兮的模样。
林月有些心疼。
“人各有命,生死在天。当今圣上的父皇和太后都驾崩了,你的意思是?要不要我告到里正那里?”
“你这丫头,牙尖嘴利的,我说不过你,你是谁?”顾五顺瞪着林月。
“我是顾才的妻子。”
“哼”,五叔不耐烦道,“这世道,我们可养不起另外三个人。都滚滚滚!”
“我们村庄被洪水冲走,没家可回了”,狗蛋后退到林月身边,拽着她的衣角,眼泪一滴一滴地坠落。
“其他村民呢?”
“全死了。”
狗蛋这话一出,顾家三人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五叔的态度更差,像是赶瘟神一样,甚至拿起旁边的扫帚,驱赶他们,“快走!快走!”
顾奶奶神情也没了犹豫,只瘫在地上,哀叹着,“硬啊!你们太硬了!别怪我们,大家都害怕!”
“等等!我们是来要回分家的土地和房子的!”
林月往前走了一步,坚定地盯着顾奶奶,“先别说我们命到底硬不硬,当初我的公公婆婆也是为顾家劳作不少年的,你们打算什么都不给就打发我们吗?你对得起你儿子儿媳吗?”
五叔脸上染上怒色,甩手道,“你问我要什么?我可没多拿!你问其他三家要去!”
林月从门口向外看去,三户人家门口都站着人,显然是在听墙角。
正好,分家的事当然是找齐所有人谈。
“都别看戏了,我们重新说说分家的事!不然我就请族老主持公道了!”
幸好他们不像大黄牙家那么没脸没皮,还是畏惧林月把族老请来,被村里人说闲话。
不到一会,其他三户人家的男人都来了。
他们脸上都不爽,只有顾大富脸上带着笑容。
富贵平安顺。
顾家五人分别叫顾大富,顾二贵,顾三平,顾四安和顾五顺。
顾大富脸黑红黑红的,干瘦,国字脸上都是褶皱,一看就是农民,平时没少被晒。
他虽笑着,却不怎么让人舒服。
顾二贵在农村里难得算是胖的了,他皱着眉,“我先说好,我当初分家拿的可是最少,不关我的事。”
“哼”,顾三平穿着长衫,身上带着药味,“大哥,当初可是你说你和老四关系最好,你要养着他们的孩子。你连老娘都扔给老五,但拿走的家当可是最多的。”
“这话就不对了”,顾大富依旧笑着,“老二当时学木匠,家里农活都没怎么做过。
你呢,就更别说了。
不仅不干活,每年还要交给朱秀才一大笔束修,交了那么多年,也没念出什么名堂。
连个秀才都考不到。
后面还又去学医,几乎没给家里出一分力。
老五呢,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喂大的,但是他就亲老娘。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别说老娘的那份家当都给老五了,就说光老娘这个人在,老五就占了不少便宜。
每天老娘都给老五家洗衣做饭的,出了多大的力啊!
家当,我是凭良心拿的。”
顾大富侃侃而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