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呈皱着眉,不停地叹气。
“怎么会这样?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想不通,桃之却忽然笑了起来,她指着外面的房子说:
“那是我的房子,我有很多很多的房子……”
阿呈没能带走桃之,因为桃之认不出他,收容所也不敢轻易放人。
某天深夜,依然留在收容所的桃之整日坐在角落里,自言自语,时而哭时而笑,时而疯癫时而正常。
某天深夜,她突然嚎叫起来,与她同住的人被打扰了睡眠,怒火中烧,破口大骂,随后开始殴打她。
工作人员跑来,拉开两人,桃之被带到办公室,挨了好一顿训话。
“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别人要睡觉,你不能怪别人动手打你!”
桃之低着头,沉默不语。
工作人员说累了,只好叫她回去睡觉。
桃之抬起头,低声说:
“送我回家吧。”
工作人员笑了起来:
“你家在哪里?”
桃之摇了摇头。
工作人员收敛笑容,气馁地说:
“那我们怎么送你回去?”
桃之抬起头,露出半张脸:
“我知道妈妈的电话。”
工作人员拿出纸币:
“你知道你为什么不早说,问你那么多次你就是不说,我还以为你完全糊涂了。”
桃之报了一串号码。
两天后,荔香从岩北赶到深河市,母女俩一见面,便抱着痛哭起来。
“妈妈不知道你过了这么多年苦日子。”
桃之只是哭。
荔香带她回到岩北,沿途她说起自己为什么后来没有再联系桃之了。
“那几年发生了很多事,你叔叔的小女儿在十七岁的时候生病去世了,二儿子在二十岁那年出车祸走了,对方喝醉酒开车撞死的。大儿子呢和我们一直不联络,他觉得是我破坏了他爸妈的婚姻,可是我嫁过去的时候,他们离婚好几年了……”
荔香叹了口气:
“我嫁给他以后,也没再生过孩子,那时候觉得他有三个孩子,足够了。万万没想到,最听话的两个孩子都相继离开人世……”
桃之扭头,红着眼睛看着荔香。
“妈妈,如果我不是你期望中的女儿,你会不会不要我了?”
荔香抱着桃之,流着眼泪:
“我和你分开太久了,前几年我就想找你了,可是联系不到你。”
桃之依靠在荔香身上,缓缓地说:
“妈妈,我爸爸已经去世了。”
她已经想不起那是哪一年的事情了。
荔香怔愣了一下。
桃之继续说:
“爸爸活着的时候,没有爱过我。”
荔香的脸紧紧贴在桃之的脑袋上:
“世事无常,人死债消,他欠你的也算了吧。”
涕泪横流的桃之用力摇头:
“我恨他,永远恨他。”
荔香也流泪:
“是妈妈对不起你,不该把你留在那个家的。”
桃之竭力摇头:
“你有自己的人生,也应该过好你的人生。”
荔香苦笑着摇头:
“谈何容易。”
这句谈何容易,桃之是在走进一座破旧的房子时才反应过来。
荔香淡淡地解释:
“你叔叔后来破产了,我们从原来的房子搬到这里来了。”
桃之走进门后,顿感怯懦。
荔香一进门便喊:
“老杨!”
桃之跟着走进来,看到客厅的一张躺椅上躺着一个白了头发的男人。
“这是我女儿,桃之。这是你叔叔,叫杨建军。”
桃之毕恭毕敬地打了个招呼。
杨建军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
住下来以后,桃之感到处处小心翼翼,杨建军始终淡淡的,连正眼都不看她一眼。
“两个孩子去世,再加上破产,他就变成这样了,谁也不愿意搭理,你别放在心里。”
荔香叹了口气,无奈地摇头。桃之若有所思地看着妈妈,过了一会儿,从身上掏出一张银行卡塞进妈妈手里:
“妈,这是我以前上班攒的,我们换个好的房子住吧。”
荔香不肯收下:
“你自己留着,万一将来有个应急的,现在我们住在这里挺好的,出去买菜什么的也挺方便。”
桃之拗不过,只好作罢。
荔香走出房间以后,桃之对身边的阿丘说:
“我要回归正常生活了,你走吧。”
阿丘摇了摇头。
桃之皱着眉:
“你不走,会影响我的。妈妈会发现我是个奇怪的人。”
阿丘依然摇头,桃之抓着头发失控地叫了起来:
“你走啊!”
没走多远的荔香听到叫喊声,连忙跑回来,吃惊地看着桃之:
“你怎么了?”
桃之泪流满面,眼中露出惊恐,但很快消失了。她立刻恢复镇定,假装没事的样子:
“我……我突然想到一些事,有点难受……”
荔香跑过来抱住她:
“没事的,妈妈在你身边。”
桃之安静下来,小声地说:
“妈妈,对不起。”
荔香摇头:
“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
桃之想了两天,决计不再留下,因为留下来,会影响妈妈的生活。因为她听到杨建军和妈妈说:
“我看她好像不太正常,一个人的时候自言自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荔香生气地反驳:
“我女儿很正常。”
杨建军嗤之以鼻:
“你激动什么,我看你和你女儿一样,越来越不正常了!”
他们争吵起来,桃之难受得心脏要跳出来了,整个人僵住,惊恐涌满全身。
最终,她偷偷离开了妈妈家,留下了一封信和一张足够他们安享晚年的银行卡。
人间似乎没有令她留恋的事儿了,除了还有很多钱以外,她突然后悔没有把所有的钱都留给妈妈。
她又开始了流浪的生活,可是一个女人在外面流浪容易被盯上,总有一些不怀好意的男人试图侵犯她,带她走,她逃掉了。
她想起了牛屎陂,想起她曾经长大的地方,梦中总是出现老宅的样子,出现过去许多人的面孔。
她走到一处小卖部,掏出一百现金递给老板,使用座机拨通了弟弟繁喆的号码。
繁喆接通电话后不耐烦地问:
“谁啊?”
桃之说:
“是我!”
繁喆立刻恭敬起来:
“姐,我的亲姐啊,这两年联系不上你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我还去深河市找过你呀!”
桃之木然地听着电话里激动得语无伦次的声音,她在想,弟弟可以依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