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上金光晕染,影影绰绰。
顾娇抬起眼。
雷声愈来愈大,几道霹雳又凌空劈下,一道落在深潭边上,发出咔嚓一声巨响,地上的碎冰霎时飞起,冒出一阵白色烟尘。
顾娇仍巍然不动。
她的眼睛看向竹冠上仙离去的方向。
有一道闪电追了过去,但竹冠上仙速度极快,已经消失在顾娇的视野之中。
她放下心,回过头来。
一道闪电劈向她的头顶,却不知怎的,失了准头,落在她身侧一丈之外。
云上终于传来威严之声,那声音既冷且硬,仿佛有千斤之重,沉沉压向顾娇的肩头。
但凡她道行浅一点,都能被这声音压得翻倒在地,动弹不得。
“何人在此喧哗?”
顾娇眯着眼睛,她那双黑金异瞳中金光流转,看到云上之人,金甲披身,金光从他身后,勾勒出一道金边,仿若神光炯炯。
她没有说话。
“何人在此?”
周灵官从云上往下看去。
一个黑衣的娘子,小小的一点,正站在深潭边上,抬脸看过来。
这娘子好生怪异,脸上竟然是一对异瞳,一个黑,一个金,看起来十分妖冶,不似凡人。
“咄!哪里来的妖孽!敢在此生事!”
周灵官双目圆瞪,他生的阔面方口,板起脸来,让人不自觉就要腰腿酸软,跪倒下去。
他脚下乌云沉沉,里面可见电光闪烁,雷鸣之声不绝于耳,顾娇的脸在这闪电中忽明忽暗,看不分明。周灵官皱起眉,底下之人,竟然丝毫不见惊惶。
不过一个小小人间术士,见到天神竟然不跪!
这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周灵官,就是这个顾氏!”
他身侧的滕六捂着一侧面颊,把脸藏在袖子里,也不敢去看顾娇,只对着周灵官道:“就是她伤了小神!”
顾氏……
周灵官眯着眼睛看去,“顾氏!你胆敢放出月龙,违抗天令!你可知罪?”
顾娇仍是不说话,周灵官顿时怒意横生,不过是出手伤了一个滕六,就让她不知天高地厚了!滕六只是一个司雪的小神,法力低微,也不善争斗,就算伤了他又如何,难道就代表你法力高强,能胜过天神了吗?
不过一介凡人,竟如此傲慢无礼!
“顾氏!你打伤天神,违抗天令,如此张狂嚣张,今日周某定要将你治罪!”
他声音冷冷,饱含凌厉杀意。
顾娇却轻轻一笑。
“请问周灵官,我违抗了什么天令?”
“你——”云上之人脸上一黑。
“将月龙锁在此处,令妖孽掌管一地水务,致使月泉干涸,周边大旱,生机断绝,百姓困苦流离失所,周灵官说,这是天令吗?!”
顾娇不急不缓,口中话语却如利刃,刀刀见血。
“到底是天令,还是周灵官之令?”
她问出这话,让周灵官不自觉后退一步。
竟然叫她说破了!
周灵官的手指,忍不住伸进袖中,捏住那道灵符。
叫这女人说破了!那便不能留她!定要取了她的性命!
他虽是灵官,却与民间敬仰的王灵官不同,不过是天庭纠察司内,百多名灵官之中的一名,每日里只做些寻常琐碎事务,毫不起眼。
别说有民间香火供奉,民间只怕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几百年前,他也不过是人间的一名监察使,官至四品,虽然官阶算不得高,但他一生兢兢业业,在任上从未有过疏漏。死后因德行出众,得以做了一地城隍,后来机缘巧合,遇到斗部的仲天斗木元君,得了他的赏识,才被提拔至天庭纠察司,做了一名天上的灵官,从此便是天神,再也不是地上的卑微小神。
做了天上人,让他心中得意。
可做久了,他才发现,当初做一地城隍,百姓们对他毕恭毕敬,年节就不必说了,香火供奉从来不少,若是遇到有事求城隍爷做主,那香火供奉更加繁盛,他做城隍那些年,从未有过香火不盛的景况。
可他做了天上纠察灵官后,再也没有香火了。
毕竟纠察司中灵官那么多,民间哪里供奉得过来,也就是一个统领的王灵官香火繁盛,其他的灵官们皆无名无姓,连个神位都捞不到。
其实在天庭之中做纠察神官,即便没有香火也不妨事,只要他们认认真真做事,职位总是在那里,其他诸神怕被他们抓住疏漏之处,对纠察神官总是另眼相看,对他们颇为尊敬。灵官们都知道,只要做好该做的事,便有天庭的保障,自然不会随便就消亡。
可周灵官不同,他本来是有香火的,一朝之日没了,让他心中十分不安。
如今的神之道,与上古之时不同,没有香火供奉的神,总有一天,会走向消亡。他被这样的想法左右,心中惶惶,忍不住去找斗木元君,请他照拂自己。
斗木元君便给他这张灵符,告诉他,可以此号令地上鬼神,让他们遵照天规行事,若有不从者,折罚便是。
最初,他十分谨慎,极少使用。
可权力这东西,一旦有了,又怎会不用呢。
周灵官捏住灵符,将它从袖中抽出。
……
滕六躲在周灵官身后,偷偷看向冰原上那个黑衣的娘子。
因为怕她再拿出那个火红的宝贝,滕六很是小心,将脸藏在袖子后头,只露出一双眼睛。
奇怪,她竟然没有立刻取出宝贝。
难道她竟然不怕周灵官吗?
滕六心中惊讶,周灵官手中的灵符,在他掌心翻动,陡然涨大,瞬间化出了千万张,首尾相连,在空中不断翻滚。
如一条咔咔作响的锁链。
几年前,周灵官就是以这样的灵符之锁链,一招便打翻了青女跟月龙。
听说早年曾有人不听话,被这灵符套上脖颈,直接绞断。
那小神也因此魂飞魄散,消亡了。
哼,管他是谁,能逃过周灵官手中这张灵符之锁的,还从未见过。
只要被这灵符锁住,就会被封住所有的道行法力,与凡人无异。
更别说,这个小娘子,原本就是肉身凡胎。
若是她被封住,可不就是案板上的鱼肉,只等着我滕六,报这一箭之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