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八十六年十一月初七。
刘长宁登基称帝，改年号为宣，是为宣帝。
因北方战事未休，户部调动不了粮草，宣帝下令调豫州、扬州粮草北上，缓和军粮之急。
北方寒潮骤至，大雪纷飞，太原府、清河府俱被霜雪覆盖，仓皇而逃的刘衷带着部队与刘驰的军队隔着清河对峙，五十里外正是岳峤大军的驻扎点。
刘衷嘴里嚼着发硬的饼，思索着接下来的路。
筹划了好几年，如今起事后却进退维艰，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见他神色中带着迷惘，身边的部将不由得劝说道：“王爷，合军以后咱们的粮草消耗太大了，身后岳贼追得急，这两日经过的村落没有找到多少粮食，若还没有补给，恐生变故。而且......”
“而且什么？”
刘衷咽下割嗓子的饼渣，风雪刮得脸生痛，他不耐烦地将手中一点饼扔进了雪地里。
部将犹豫了几息，最终叹了口气说道：“军中几个氏族子弟，悄悄给手下的兵丁分粮......”
“分粮，哪来的粮食？”
部将不说话了，刘衷一细想便也知道，这群人来军中就是想要镀金，若是他能成事，从此乘风凌云，若是他不成事，再重新入朝廷的怀抱，打得一手好算盘。
他抬眼看向远处扎堆在一起的氏族子弟，头一次觉得这些人也是个累赘，打的时候不给力，一喊撤退就拉着手底下的人跑个没影，要不是他亲自带出来的兵丁靠谱，说不定一打就散。
“让他们将粮食交出来，再杀几匹马，煮了分给全军吃，一个半时辰后入清河。”
听到刘衷的吩咐，部将没有犹豫，行礼后忙带着人去安排，期间一点骚乱很快就被压了下去，直到手下的人端上来肉汤，他才缓和了一点脸色。
刘驰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早些年景帝铁了心要削藩，第一个跪的是他，景帝年迈想立皇太女，第一个反对的也是他。
而刘衷被岳峤撵着跑，还让他去清河合军一事让他十分不爽。
刘衷想要合军，是想自己捏军权造反当皇帝，而他只想当个土皇帝。
当皇帝多累啊！朝中臣子一人八百个心眼子，要和地方氏族斗智斗勇，干几十年后还得窝里斗。
谁当谁是傻子。
可他不想这样合军，但他又觉得这其中有利可图，具体怎么做他还没想好。
“禀王爷，探子已在五十里外发现了六王爷的大军，大约有八千余人。”
刘驰想到自己对外号称有一万余人，实际练过的只有五千人不到，这八千人的战力怎么都在他之上，而且按刘衷这个暴脾气，是不可能让权与人的。
而在这个关头，长安竟然悄无声息地完成了权力更替，刘长宁就这样被拱上了皇位，内阁一点意见都没有？长安那些官员干什么吃的？竟然让一个黄毛丫头登基称帝。
刘驰心中恨得牙痒痒。
可他现在也没得选，要么跟着刘衷一条路走到黑，拥立他为帝王；要么认怂，上表承认刘长宁为皇，还要联合岳峤干掉刘衷。
“罗元，咱们有多少粮草储备？”
被点到名的罗元拿出账册看了一眼，说道：“王爷，咱们大约剩下百万斤粮食，若是贸然合军，恐怕不到三个月就能消耗完。”
三个月后才是春耕，而这一场战事，三个月能打完吗？
刘驰摸了摸下巴，幕僚建议道：“王爷，此乃非常时期，六王爷不在幽州大本营，又被岳峤的大军撵着跑，这一路恐怕已经断粮了。若此时合军，这些人定然要吃掉咱们，恐怕还要逼迫王爷俯首称臣。”
“可若是不合军，以六王爷的性格怕是会直接打上来，事已至此，咱们只能假意合军，提前将军粮运走，试探一番再做决定？”
这个法子颇得刘驰心意，他停下了踱步，说道：“也就只能这样办了。”
可计划怎能赶得上变化，刘衷的军队又冷又饿，入清河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抢粮抢衣，刘驰得知消息后脸都气歪了，带着人要去找刘衷算账。
正当这俩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岳峤率领大军追了过来，与刘衷军队的疲乏不堪截然相反，岳峤的大军威严十足，压在清河府城外让人心生畏惧。
“探子呢！都死绝了吗！”
刘衷气得大喊，刘驰也吃了一惊，这悄无声息就摸了过来，难怪刘衷会被赶得跟落水狗一般狼狈。
“那些探子都被仇清打发去做其他事情了，没有人去探查情况。”
“这个仇清是谁？给本王砍了他！”
侍卫犹豫了一下说道：“仇清是仇家嫡出的三公子，入军营以后就被安排管理探子队伍，前些日子王爷还夸赞过他聪明机警......”
刘衷想起来仇家就是最早来投他的，还捐了十万斤粮草，仇清也因此能捞到一个中军参将的职位。
可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不懂军事的人，竟然瞎指挥让探子都去干巡逻的活，简直要害死他，刘衷气不过，怒道：“把他砍了！”
侍卫噤口不敢多言，连忙领命下去就要将仇清拖到大军前斩首示众。
“六皇兄勿要动怒，那岳峤就在城外陈兵，实在太过狂妄，此时不宜动摇军心，依弟弟所见，不如将人扣留，尽快令所有探子归位，继续探查消息为好。”
“听到没有！立刻去办！另外，命所有部将到此来见本王，商量退敌之策。”
侍卫忙不迭地走了，刚被抓住又被放开的仇清却更不爽了，他这可都是为了军中着想，这些探子说的话大多是猜测，也就骗骗小孩。
若是岳峤的大军真的跟得这么近，他们还能跑这么久入清河？
他看向中军大帐的眼神带着愤恨，转头去找昔日的玩伴，这个幽王根本就是个草包，还想着要斩了自己，他倒要看看，没了氏族的支持，幽王神气个什么劲！
刘驰听完了自家探子的消息，听闻岳峤的大军在不远处停下来扎营帐砌灶台生火做饭，这群人以逸待劳，刘衷的大军疲惫不堪，若是岳峤打算围困他们，城内还有数万百姓，他们又能撑得住几日？
而且冬天马上就要来了，这仗怎么打？
刘驰萌生退意，正计划着如何脱身，刘衷对着地图思索良久，最后决定绕道胶东回幽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