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警官想问什么,就问吧!”
宋惜娇身穿浅粉色高领内搭,粉色西装套装,腰上同色系腰封掐出腰身,脚上踩着银色细高跟,长发微卷披在肩上,耳上是夸张的不对称珍珠耳环,端坐在派出所的木质椅子上,大象灰金扣铂金包放在膝盖上,拇指紧紧攥着包带。
张沿思虑万千,打开包,抽出最上面的一份卷宗,编号为,是二十三年前的旧案。
他抿嘴,不好开口,他没有撕别人旧伤疤的习惯,可……
他是警察。
派出所老人,常说:把受害人当受害人,加害人?当加害人,不要同情任何人。
宋惜娇打破屋内宁静,“是我,照片与视频里的人都是我。”
……
门外的黑夜与门内的灯光交错,刺得她双眼有些疼。
她看着一个个警员,从门内走出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裴之庭抱着她,坐在车子的副驾驶上,长腿伸开,椅背调得舒适的角度,让她靠得舒服。
“没事了。”
“真的?”
“真的。”
“好。”
别墅客厅墙面上,有德格门纹纸做的手袋,古法炮制牛蹄膀、红烧牛肉、凉拌甘蓝、小炒茴香、大蒜辣子、火腿玉兰片、干煸芸豆、鲜煮木耳、牛骨汤面……
“喝一口?”
“喝一口。”
……
豆豆被裴之庭送老宅去了,二人没了顾己,就喝了很多多酒,宋惜娇微醺,半靠在沙发上,手肘压在裴之庭肩上,眼神迷离。
“我…….今天,其实…….有点害怕。”
“害怕?”
“嗯,害怕。”
“为什么?”
“因为……”
宋惜娇半跪在沙发上,靠在裴之庭怀里。
“我发现,原来人心这么可怕。”
“只要我露出一点点害怕的神态,他们就会扑上来,撕下我的肉,啃下我的骨头,要把我拖到深渊里。”
“他们如此疯狂,如此肆无忌惮,我恨死他们了。”
“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还好有你。”
裴之庭紧紧搂住她,眼底一片墨黑。
宋惜娇把酒杯凑到唇边,在要沾湿杯口时,酒杯被一只手轻轻端过。
“你的酒,我喝。”
裴之庭抿了一口,而后勾了勾唇。
“真想看看你的獠牙。”
“什么意思?”
“今晚看了场电影?”
“嗯。”
“是什么?”
“乱世佳人。”
“想演什么角色?”
“费雯丽。”
“为什么?”
“因为,不想把心腾出来,给人来砍。”
电视里放着《乱世佳人》,斯嘉丽在河边打水漂,巴顿将军骑马而来。
夜色微凉,银河皓月,室外钟声忽而敲响。
敲得人心花荡漾。
“裴之庭,我喜欢过一个人。”
裴之庭睫毛颤了颤,他把酒杯放在桌子上,抬手把宋惜娇鬓边碎发别到耳后。
“嗯。”
“我不知道,他是谁,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 ,有怎样的过去,现在、将来,有怎样的朋友、家人,喜欢过怎样的人,讨厌怎样的,但我喜欢他。”
“也许,他早已化成尘土,和人间再无瓜葛。”
“也许,只是我忘记了。”
“但是,他来过。”
“他来过。”
窗外夜风徐徐,萤火虫闪烁,晚风歌唱。
一首永不消散的夜曲。
宋惜娇背对月亮,轻笑出声,转头看着他的眼睛,一步一步挪到裴之庭跟前,凑近他。
“我认识他那天,爸爸妈妈他们又吵架了,我跑出去了,跑过大街,跑过小巷,我路过所有人,我跨过山和大海,躲到了监控死角,遇到了他。”
“他穿着捡来的军大衣,光着脚,背着个破旧的帆布包,他走得很急,好像后面有人追他。”
“他教我爬树,教我做泥塑,教我游泳……”
“我们还去捡别人不要的塑料瓶子、纸箱子……攒起来,卖了钱,给我买棒棒糖,带我吃烤串。”
“他陪了我很多很多个日夜。”
“直到,天光乍亮。”
“天光乍亮。”
“宋惜娇,你喝多了。”
“是,我喝多了。”
……
小宋惜娇没吃学校发的香草味牛奶与卤鸡蛋,下课铃声响起,把书本胡乱塞进书包里,就跑出校门。
她总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第一个到教室
那天,她第一个踏出教室门。
太阳正在落山,西边的晚霞烧红了半边天,把天空照得亮堂堂。
她用力蹬着自行车,骑得飞快,她没有注意到路上的坑,不小心摔倒在地,膝盖和手掌被擦破了皮,她顾不上疼痛,急忙爬起来,扶起自行车。
“呀,别跑——”
男孩帮她捡起东西,拍去灰土,塞进书包,她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骑上单车就走。
“喂!”
“我叫裴鹤同。”
她头也没回,脚用力蹬地,骑得飞快。
一、二、三……十……十五……十九个垃圾桶旁。
他很高,高过她半个头,垃圾袋挂在左手,正要把饮料瓶往里塞,看见她,忙把垃圾袋移到另一只手。
“你……
他们四目相对,身上的同色校服在阳光下发出粗糙的、朦胧的、粗糙的、朦胧的,斑白与暗灰的交响曲。
“我想着要翻几个垃圾桶,你才会出现。”
“十九个。”
男孩把脚立在垃圾桶上,随手把垃圾袋扔到地上。
他光着脚,穿着捡来的校服,里面套着衬衣。
校服很脏,上面沾满了尘土,还有破洞,看得出来,这是别人不要的,男孩把身上仅有的一块钱给了卖糖的小卖部老板,换了一块巧克力。
……
微醺的宋惜娇异常活泼,在黑白格上跳来跳去,连鞋子都踢飞了,不是裴之庭拦着,她连遮羞布都要扯下来,所有起居室大白天就开了大灯。
“裴之庭,你说,我怎么就忘了呢?”
“你说,我怎么就忘了呢?”
“我想过的,真的,裴之庭,我的十九岁,一片清明。”
“我知道。”
“但我只是忘记了。”
“没关系,现在想起来也不晚。”
“不晚吗?”
“不晚。”
“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但是,我好像也不必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