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一行人才到了庄子上。
李庄头带着一众人出来迎接。
李庄头大概四十多岁,人长得很健壮,一双眼十分精明,此时对永安侯府的两名公子十分恭敬,说话时总带着笑容。
他领着两名公子,又让婆子领女眷们去别庄收拾好的屋子安置。
幼梨虽然不知道梦里的世子究竟是怎么出意外没的,但这个庄子肯定有问题,尤其是这个李庄头。
幼梨领着府里带来的婆子去了下榻的主屋。
这不由就跟盛如凌一起走了。
说到底盛如凌是主子,幼梨便落后人家几步走,让人家先走。
盛如凌时不时回头,拿眼刀子瞪幼梨。
幼梨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
世子和大公子的寝屋就对着,中间隔着一个露天的院子,可能是事先布置过,打扫得挺干净,还放了不少盆栽。
盛如凌第一次来庄子,虽然屋子都仔细打扫过,但这里的环境,跟侯府精致的寝屋还是不能比的,盛如凌嫌这嫌那,又让自己带来的婢子和婆子好好打扫一番。
幼梨也让人擦拭擦拭屋里的家具。
世子爱干净,可受不了屋里不干净。
幼梨则自己换被套,被套是家里带来的,套上去,缝好,这样夜里也能睡得舒服一些。
收拾了好一番,庄子上的尤妈妈来询问她缺什么,“若是短了什么,尽管同我说,我立刻让人去备来。”
“多谢尤妈妈,暂时不缺什么,请问灶房在何处,只因我家世子不惯外头人做的吃食,这几日世子的吃食,我来做。”幼梨说道。
尤妈妈只是静了一瞬,当即笑着领幼梨去灶房看看,“如此最好,世子能来,我们犹恐招待不周,就担心吃食方面让世子不适应,既然幼梨姑娘不怕辛苦,亲自下厨,我们自然也愿意提供任何你们需要的。”
灶房就在东南角,门前有一口井,厨房也挺大的。
不过这次晚饭已经提早准备好了,李庄头亲自招待,幼梨也不好说什么。
因为是大家一起吃,幼梨也不担心饭菜里被人动手脚。
饭菜很丰盛,有酒有肉有鱼有菜,李庄头特意殷勤招待两位贵公子。
而女眷则在自己屋里吃。
那盛如凌不知怎的,突然跑来找幼梨,“我还以为世子多喜欢你呢,原来不过如此,席上来了一个美人,一下子就把世子的魂给勾住了……”
幼梨蹙眉。
说什么鬼?
原来是盛如凌方才去前院瞧了瞧,在外头看到男人们觥筹交错的,席间还有一美人近身伺候,世子似乎很喜欢的样子。
她心中吃味儿得紧,所以特意过来恶心幼梨。
同时也是希望借幼梨去闹一闹。
幼梨也不说话,只站着听盛如凌这个大奶奶哔哔了一会儿,直到盛如凌过了嘴瘾才走。
幼梨暗道,难不成世子在这里暴毙,是因为中了美人计?
但想归这么想,还是要看看一会儿世子是怎么回事?
很快喝了酒的世子被砚云搀扶着回来,身边还陪同着一个美人,那美人娇滴滴,真真恨不得今晚就伺候世子就寝,却被幼梨给赶走了。
那姑娘也不好跟幼梨争,便依依不舍地看了几眼世子,才离开。
幼梨伺候世子躺下。
又是吃味儿又暗恨世子不争气。
男人啊,果然都一个样儿。
幼梨很是恼怒,结果突然被世子抱了一个满怀,“吃醋了?”
幼梨下意识横了他一眼,“奴婢不敢,可是要让奴婢去将那姑娘喊回来伺候?”
语气里全是阴阳怪气,仿佛醋坛子倒了地。
世子将脸靠在她肩头笑,“傻瓜……”
“那女子是那些人安排来迷惑试探我的……”世子在她耳边说。
幼梨:??
世子这是牺牲小我,成全大我?
“世子,您受委屈了。”幼梨心疼得不得了。
为了这次查明庄子亏空之事,世子居然要牺牲色相,啊啊啊……
幼梨有一种自己崽受委屈的痛。
于是之后,世子就让那姑娘带自己在周围逛逛,而幼梨则被发配去厨房做饭,这些看在盛如凌眼里,完全就是幼梨失宠了。
她嘲笑幼梨也有今天。
幼梨根本不理她。
在幼梨看来,盛如凌心里苦啊,除了能过过嘴瘾能快乐一点,其他更多时候是可悲的。
因为大公子根本不理她,甚至也不跟盛如凌睡一个屋,平时睡另外一间,那李庄头不仅给世子安排了美人,也没少大公子的。
而大公子就是属于来者不拒的,当夜就跟人家温存去了。
盛如凌第二天就把那女人打了,为此还跟大公子大吵了一架。
这不,大公子被世子劝着出门了。
在婚姻里不幸福的盛如凌,自然而然就想找人发泄,幼梨就是她最好的发泄对象。
不过幼梨可不是她院里的人,听烦了还能顶嘴两句,要是盛如凌敢动手,幼梨就搬世子出来。
毕竟打那啥也要看主人的。
为此,盛如凌也不敢太嚣张,只能过过嘴瘾,“我且瞧着世子对你能长情到何时,只怕回去之后,松涛院就又多了一个通房了……”
幼梨笑着回应,“多了一个姐妹,奴婢也很欢喜呢。”
盛如凌冷哼一声走了。
幼梨也知道盛如凌是想离间她和世子的关系,她才不会上当,只专心干自己的事情。
既然世子有自己的打算,那大公子也不知道在盘算什么,幼梨别的也做不了,就只想在吃食方面替世子把关。
她还挎着篮子带着府里带来的婆子去庄子外头的菜地里摘菜,顺便跟当地的佃农打听打听庄子里的情况,为世子分忧。
因为大家都觉得她失宠了,她又在厨房忙活,就没人注意她,打听起来就特别方便。
此时地头里不少衣衫褴褛的老农在平整好秧田,为了之后播种育秧……
有些在修整油菜花田,摘除老病叶,清除田间杂草……
现在的天气还是很凉的,尤其是清早,寒气森然,但是幼梨看那些佃农衣衫很单薄,脚下的鞋子甚至是草鞋……
幼梨来之前,只知道,庄子里亏空,但眼下情景,怕是也存在苛待佃农的情况。
就在幼梨要上前询问时,只听不远处传来打骂声,“这田地租了你多久了,宽限了又宽限,今天是最后期限,交不起佃租,就给老子滚……”
“罗管事,求求您高抬贵手,宽限宽限,要不然我家实在没事没活路了……”
胡子发白,骨瘦嶙峋的老农跪下哀求。
可是那膀大腰圆的罗管事是见多了这样,丝毫生不出怜悯之心,甚至摸着下巴趁人之危,“行啊,你把你家孙女送来给我当小妾,我就再宽限你一个月……”
幼梨就跟旁的农民小声打听,“那人是谁?为何如此嚣张?还有没有王法?”
“姑娘有所不知,那人是李庄头的外甥,安排来这里当管事,平日里就负责给佃农收租,是个黑心烂肠的……”
“啊?怎么个黑心烂肠的?”幼梨问。
那农民伯伯叹气,“姑娘有所不知,这罗管事仗势欺人,欺男霸女,不把我们佃农当人看。“
“这佃租年年涨,可是我们就算是牲口,没日没夜干,也只能挣个糊口的粮食,哪有多余的钱交那么多佃租?可这样还不够,农闲的时候,那黑心罗管事让我们去干这干那,也不让休息,更不给报酬,更别提农忙时节,让我们这些佃农日夜干,给吃的喝的,都不如庄子里养的猪食儿,一不高兴就动辄打骂……”
这大伯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
幼梨又问:“不干又能如何?”
“不干就给赶出田庄,让我们没家可以归,只能去讨饭……”佃农唉声叹气。
幼梨听罢心里拔凉拔凉的,这事儿她必须得跟世子说说。
这么压榨人可怎么行?
不给佃农活路,到时候会闹出大事的。
她现在还不能出面,只能先走,结果被那罗管事拦住,声音猥琐,“小娘子,打哪里来啊?”
这罗管事一下子就看到了幼梨。
天光下,幼梨戴着面纱,却难掩姣好的模样,杏眼明仁,眸含秋水,清风吹过,粉色发带随风飘扬,那罗管事仿佛能闻到不属于这田地里的香气,让他浑身血液沸腾。
以他眠花宿柳的经验判断,这眼前的小娘子一看就是个尤物。
婆子立刻挡在幼梨身前,对着罗管事一顿喷,“放你娘的屁,也不看看我们姑娘是谁,你也敢来调戏,小心你的狗命……”
那罗管事是这里庄头的外甥,平日里就无法无天,不过因着这两日在哪个暗娼家里寻欢作乐,所以还不知庄里来了大人物,只以为眼前的姑娘是附近哪个有钱人家的女儿,心生了贼念,就不好收了。
他凶巴巴推了一把那婆子,骂道:“臭娘们,那你也不打听打听老子是谁,我舅舅是李庄头,我们的背后是永安侯府,是侯爵,是世袭,我们是给侯爷当差办事的,那侯爷手里还握着兵权,世子更是解元老爷,将来为官做宰,当皇帝跟前的红人,你觉得你家几斤几两,能跟永安侯府比权势?”
“我我我们……”那婆子被对方一顿输出,脑子有点乱。
“别他娘的结巴了,滚一边去。”那罗管事本就生得壮实肥硕,又推一把婆子,直接把人推地上去了。
“周妈妈……”幼梨急喊。
“小娘子,芳龄几何啊,家在何处?快快告诉我,小爷现在就叫人上门提亲……”罗管事用那一双猥琐的眼上下打量着幼梨。
这身段是极品啊!
说着就要上手揭幼梨的面纱,迫不及待想看看美人长的是何模样。
“你放肆!”幼梨后退一步,拿出气势呵斥道,“我乃永安侯世子之人,你也敢骚扰,就问你有几条狗命……”
“什么?”罗管事的脸色瞬间大变。
此时世子和大公子在李庄头的陪同下,从不远处视察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