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渐渐西沉,凉风裹挟着明明暗暗的烛火气息扑面而来。
拐过几条幽暗的小巷,白衣少年走进了一间隐藏在巷子里的小铺。
这是他早前刚到盛京,偷偷买下来的一间铺子。
对外做着一些小营生,来此光顾的主要是一些底层的老百姓。
安全得很。
穿过回廊便到了铺子的后方,是一座大隐隐于市的小院子。
整个院落小巧别致,别有一番风情韵味,住两三个人完全没有问题。
正房旁边种了一株石榴树,此时还没到结果子的时候,倒有几分凄清与光秃。
从窗户看进去,可以看到梨花木的桌案上,摆着一大叠银票。
再往里看,是一道清瘦的白色身影。
此刻,白衣少年刚脱下外裳,手臂挽着一件事先准备好的麻衣,不紧不慢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正是颜衿。
与此同时,“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姑娘,事情成了吗?”开口的是花楹。
她将门掩上,神色紧张地走过来。
颜衿闻声,微微颔首。
将衣裳随意搁置在桌上,寻了张椅子坐下,摆弄起银钱来。
除了之前剩下的两万多两,再加上花楹典当玉佩的一万五千两,还有从赵玉燕手上“唬”来的三万两。
扣除她买玉佩的本钱后,还有差不多五万两的盈余,如今银钱是绰绰有余了。
颜衿沉思一会,随手抓了几张,对走来的花楹吩咐。
“这里是两万两,叫上阿牛哥,你们去将铺子买下来。”
凤仙客栈经此一劫,已是穷途末路,恐怕无法再维持下去。
想来陈大壮的长工也做不下去了。
与其聘用不知底细和心性的陌生人当掌柜,倒不如用自己信得过的人。
单凭他没有为了赏金而告发自己这一点,足以赢得信任。
所以,陈大壮是她的首选。
听到动静匆匆赶来的花楹愣了一刹。
看着面前的一大叠银票,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她将银票接过,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藏好。
又拍了拍胸口,长吁了一口气后,压低声音说。
“我还是第一次做这种骗人的勾当,生怕演得不像而露出破绽,影响了姑娘的计划……万幸,最后事情成了。”
颜衿侧头看去。
面前少女虽然一惊一乍的,但此刻眉眼弯弯,似乎带着浅浅笑意,又像是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旁人或许不知道这枚玉佩对赵郁珏的重要性,可她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曾有算命大师说过,赵郁珏命犯孤煞,需得以玉养人。
越好的玉佩,护佑能力越强。
所以,为了赵郁珏和她的命,赵玉燕肯定会把玉佩抢回去。
她也正好利用了这一点,摆了赵玉燕一道。
想着想着,回以浅笑:“别担心,他们也没多聪明,全被你骗过去了。”
“不然怎么我一出现,赵玉燕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我想在我离开之后,他们肯定会去裕樟当铺,要是知道赵郁珏已经……”
说到此处,颜衿顿时止住了话头,清冷的目光瞬间染上狠意。
她低声嗤道:“赵玉燕哪怕吃斋念佛一辈子,也没有用了。”
冷不防听见此话,花楹震惊。
手上的动作滞了滞,随之而来的是掩藏不住的喜悦。
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那些恃强凌弱的淫贼,就好像强要了她清白的老地主。
她巴不得这样的人死得透透的。
只是就这样死了,未免太便宜他了!
她知道颜衿绝不会放过他。
虽然她不知道颜衿喂的是什么药,但直觉告诉她,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所以,她也在期待着赵淫贼发现的那一天。
只可惜这份开心没能维持多久,花楹突然想起了什么,悦色尽敛。
她忙不迭地翘首问:“姑娘……”
“你让我去裕樟当铺典当玉佩,让我去赵氏布庄故弄玄虚……”
“这些我都能想明白,只是姑娘中途突然又让我去醉仙居收买伙计,拖住肖指挥使是为何?”
说着说着,花楹心中哐当哐当地猛跳,一股寒意自心底喷涌而出。
肖辞是什么人?
他可是从层层严酷选拔中脱颖而出的锦衣卫,是可以上斩贪官佞臣,下斩盗匪贼寇的锦衣卫,是当今大晋历史上最年轻的指挥使。
要是被他这样杀伐果断又冷血无情的人知道,颜衿利用了他……
花楹瞳孔一缩,猝不及防转头看向颜衿。
颜衿也恰好抬头看过来。
此刻一双眸子藏着点点星光,仿佛带着看透一切的清明。
花楹看得恍惚。
默了一下,才支支吾吾地继续往下说:“他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姑娘要是被他盯上了,察觉到了什么,岂不是羊入虎口?”
此话落下,颜衿有些意外。
显然是被花楹难得的聪明惊了惊。
但她并没说话,轻手点燃了桌上的烛灯。
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火光显得毫无用处。
颜衿目光沉沉地盯着火苗,一动不动。
早在此前,她就从肖辞的头号迷弟陈大壮口中得知他的很多信息。
当然,也包括他的亲戚关系。
以他位高权重的身份,肯定能震慑他们一行人,从而达到目的。
所以,她才会利用肖辞表弟的身份行事。
当众指证董嘉柔,给赵郁珏投喂毒药,设计陷害章春回,骗取赵玉燕的银钱开设茶馆……
这些对她来说只是权宜之计。
她要的并不只是这些无关痛痒的结果。
她要的是真相大白!
要的是罪魁祸首以及一众帮凶的命!
她要他们陪葬!
至于攀扯上肖辞的名声,完全是在计划之外……
颜衿缓缓低下头,将目光移至一旁的粉白色珠花。
回想今日在长街偶遇他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