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墨望着她的眼神,变了。
原来,苏府长廊上,她刻意拦住他们,并非想要接近他。
她想要接近的人,乃邬孝文。
她所算计的,仅是母亲的安危而已。
苏廷贵望过去的眼神,掺杂太多的不可思议。
曾几何时,他记忆中的苏蔓蔓,还是六年前,离家时拉扯着他的衣袖,哭哭啼啼不肯松手的那个怯懦的小丫头。
可现在……
眼前之人,在祈王殿下面前,竟然无一丝惧色,一开口,对着他的质问,咄咄逼人,寸步不让。
人,分明还是那个人。
一瞬间,却又让他觉得,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
那么陌生。
那么的高深莫测。
他眼神从苏蔓蔓的身上,落到与她对视的夜墨身上,一夕间,有些顿悟了。
祈王殿下与邬公子的突然造访,恐非一时兴起。
连大理寺卿曹大人,平日在朝堂之上,与自己并不亲近,今日也忽然出现在苏府的寿宴上。
此事并不简单啊!
他眼神复杂地望向苏蔓蔓。
心中忽得生起一份匪夷所思的猜测,惊得他一激灵。
他刚坐上礼部侍郎的位置,底下多少人不服气,暗地里不少人想要抓住他的把柄。
家宅之事,可大可小,甚至可能牵扯他的仕途。
一瞬间,脑中转过千万个念头,令苏廷贵心中大惧,不得不咬牙做了痛苦的决定。
“成何体统!”
他忽然一甩手,将柳姨娘甩翻在地,愤愤然道:“林氏病了,我看中你,才将中馈之责交于你。”
“谁知你如此不知分寸,竟敢苛待林氏!”
“柳姨娘,你良心何在?”
“真是枉费我的一番信任。”
简单几句话,将所有责任推到柳姨娘身上。
不过,他只强调柳姨娘苛待林氏,只字未提下毒之事。
柳姨娘被甩在地,这是她入苏府之后,第一次受到如此待遇。
她抬眸,泪珠闪闪,错愕地望着苏廷贵,一时间竟忘记了如何回应。
“看什么!去了大理寺,好好回复大人的问询。若是没做亏心事,自然不怕。”
苏廷贵大义凛然放话道:“若真因嫉妒之心,犯下不可饶恕之罪,便全凭曹大人处置。”
“老爷,妾……”柳姨娘还想做最后的辩解,一抬头,望向苏廷贵愤怒的眼,一时噎住,全身颤抖,再也不敢吭气了。
两名护卫上前,拉起柳姨娘便走。
曹大人向夜墨行礼后,带着一行人,离去了。
“姨娘。”眼见柳姨娘被抓走,爹爹又放话,苏娇娇双眸衔泪,却再也不敢上前搭话。
她的心,彻底慌乱了。
前世,姨娘从未入狱,苏蔓蔓也是一个好拿捏的主。
为何今日的苏蔓蔓,倒让她从她身上看到了皇后的威仪。
是,前世的苏蔓蔓,死皮赖脸地求着嫁给了瑾王夜枳,最后竟然熬成了皇后。
她临死时,夜枳宣告天下,册封苏蔓蔓为大乾国皇后。
那个位置,一直是她向往的位置。
可最终却被苏蔓蔓占去了。
或许是她死不瞑目,所以上天才给了她一个机会,让她重生回来。
再睁开眼,她回到了十六岁,祖母寿辰前一个月。
她欣喜万分,暗暗下决心,一定好生把握机会,坐上人人向往的皇后之位。
可谁知,祖母寿宴当日,仿佛有一双无情的手,扭转了前世事态的发展。
偷眼瞧一下容貌绝色的黑袍男子,回想起前世种种,苏娇娇咬紧后槽牙。
前世,哪怕是做妾,她也要成为他的女人。
今世,即便是正妃之位,她也绝不嫁他。
她悄悄后退,出了拱门,脚步踉跄地往前院跑。
……
翠香院内,余下几人一阵沉默。
苏廷贵脸面尽失,祈王殿下在前,他不得不拱手行礼,主动认错道:“殿下,是臣疏于理家,臣有罪。”
“你确实有罪!”
夜墨顺着他的话,毫不客气道:“后宅不宁,苏大人又如何处理好朝廷大事?”
“是是是!”被教训,苏廷贵一句辩驳之言也不敢说。
他颔首埋头,连连认罪,更是往后退了好几步,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罢了,今日本殿下也没了喝寿酒的兴致。”夜墨不屑这一场后宅纷争。
他今日定是昏了头,怎会信了那纸条上的话,冒冒失失跑到苏府来,被人当刀子使。
他凝视着苏蔓蔓,眼神犀利。
苏蔓蔓心一颤,那样洞穿人心的眼神,仿佛一下子看穿了她所有的算计与谋划。
她慌忙转身,从一旁的青鸾手中接过早就备好的锦盒,迎上前:“邬公子。”
她唤住邬孝文,“公子救小女母亲一命,无以为报,这是今日的诊费。”
邬孝文怔愣一下,连连摆手。
今日的他,心存愧疚。
他原想为回春堂正名,想在众人面前大秀医术,谁知诊出病因,却依旧束手无策。
此事,令他十分懊恼,挫败。
为何是浣月国的毒,若他能有一株焰菱花就好了。
有了此味药材,他便可以开始炼制解药,弥补这么多年来,他心中的遗憾。
届时,殿下身上的毒,林氏身上的毒,甚至浣月国那些隐秘的毒药,他都可以尝试炼制解药。
可惜,他没有焰菱花啊。
这株药材,万分难觅。
这么多年来,令他魂牵梦萦,求之不得!
“哎!”
邬孝文长长叹一口气,“苏大姑娘,莫要客气了。你母亲所中之毒罕见,回春堂大夫并未诊出,延误病情,是事实。”
“此事,确是回春堂大夫医术不精,事后,我回去定会让他们好生研学,精进医术。”
一番言语,言辞恳切,态度真诚。
这位邬公子,倒是一名顶天立地的好男人。
苏蔓蔓对他心生佩服,朗声道:“邬公子客气。正如公子所言,大夫并非万能。”
她将锦盒递过去,“我娘的病,今日若换了旁人,恐怕还是无法明确病因。”
“公子医术高超,才给了母亲重活的机会。”她发自内心地感激他。
邬孝文越发愧疚,“我开的方子,只能延缓毒素扩散,并不能根治。”
“公子尽力了!”
苏蔓蔓一手托着锦盒底部,一手掀开锦盒盖,“这是母亲珍藏的一味药,小女子无多余银子,便将此物转赠公子,算作诊费了,请公子笑纳。”
盒中一琉璃瓶,瓶内一枚赤红的花儿,椭圆形的赤红花叶,衬托着菱形的花瓣儿,层层叠叠,宛若一把火,舒展怒放,耀眼夺目。
“焰菱花。”离得近的夜墨脱口而出,眼神定定落在琉璃盏中的花儿身上,眸色先一步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