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长的座椅挡不住方桐的身影,她蹲在地上欲哭无泪。
马车外时不时有人经过,每一个脚步声和每一句说话声都像催命的倒计时。
她扭头看看紧闭的车帘,横下一条心,跪坐起身,伸长手臂在板壁上来回摸索。
当务之急是先找衣服穿,她记得其中有个暗格放着封十二的衣物,似乎就在中间一层。
她轻轻敲了敲板壁,“咔嗒”一声,机括轻响,一个抽屉滑了出来。
她欣喜若狂,探头往里瞄了眼,果然瞧见一堆衣裳。
“轰!”
林中忽然传来一声巨响,震得车身晃了晃。
方桐一把推上抽屉,蹲下身,迅速用双手护住脑袋。
车外很快传来侍卫的声音:“殿下,那人还有同伙,对方用了霹雳弹,把人救走了。”
“我们的人可有受伤?”封十二问。
“一名弟兄挂了彩,不过伤得不重。”
“小年,带人过去帮忙,”封十二叫来小年,“若是没有别的发现,就不用再追了。”
“是,”小年招手,“来三个人,跟我走。”
外面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方桐侧耳听了听,确认人已走远,这才起身再次打开暗格。
身后的车帘一动,一道微光泄了进来。
“剩下的人——”
封十二的话音猛地顿住。
方桐的身体也顿住。
她维持着跪坐在地的姿势,手臂卡在抽屉里,僵硬得仿佛失去知觉。
这一刻,空气安静得可怕。
下一秒,车内的光线没了,车帘重新垂落,外面响起封十二的命令:“去周围搜查,没有我的允许,不许靠近马车。”
方桐迟缓地眨了眨眼,终于找回呼吸。
她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浑身上下凉嗖嗖的,泛起一片鸡皮疙瘩。
不等她喘过气,车帘又是一晃,有人进了马车。
方桐咬紧唇,两只眼珠死死盯着面前的板壁,只觉每一秒都是煎熬。
黑色的长靴迈过她身旁,封十二的衣角出现在她眼中。
靛青袍摆如黑暗中隐现的晨曦,又似天晚前最后一抹暮色。
方桐盯着那片熟悉的衣角,看着他在身旁停下。
“我是小棉花!”
她仰起头,脱口而出。
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才发现他并未看她。
封十二望着打开的抽屉,视线扫过她挂在抽屉边缘的那只手。
方桐往后一缩,把手收了回去。
此时她格外庆幸,古人的一头长发足以让她遮挡身体,她抱住双臂环在胸前,往里侧了侧身。
“我知道你很难相信,”她低声解释,“但我的确是小棉花变的,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苍茫山的围场,你在山上救了我……”
话音未落,一套衣裳递到她面前。
“穿上再说。”封十二道。
他的语气毫无波动,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一双眼盯着窗外,仿佛在留意是否有人过来。
方桐愣了下,抓过衣裳。
“穿好之后叫我。”封十二说完,转身走了。
方桐抱着手里的衣裳,静了两秒,回过头,只见车帘再次飘下,在她眼前荡起一片涟漪。
她不自觉地吐出一口长气,只觉脑子发蒙。
封十二的出现像一个幻觉,但她手里的衣物却真实存在。
她抖开衣裳,忽然发现这是一套女子穿的齐胸襦裙。
她将长裙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看,又探头往抽屉里瞄了眼。
抽屉里整整齐齐叠放着男子的衣物,都是为封十二此行特地准备的行头。
封十二扮作寻常商贾,所用衣料不算特别华贵,方桐手里的女装也是如此,绣饰纹样都很低调。
她拿着裙子一边往身上套一边怀疑,难道封十二骨子里是个女装大佬?
她勒紧束胸的裙带,对自己摇了摇头,封十二不像有这种癖好,多半是为了应急所需,他出门之前不是说过要乔装出行吗,她以前在电视上看过,男主角在关键时刻换上女装能保命。
方桐想了想封十二那张清俊的脸,若是擦脂涂粉描眉画目,再用发型首饰修饰一番,旁人隔得远了,未必能认出这是一个男子。
她将曳地的裙摆往上拽了拽,多亏她在现代陪朋友参加过几场汉服活动,勉强知道这类衣裳怎么穿,不然别想顺利走出这马车。
她踩在车厢地板上走了几步,只觉脚底一片冰凉。
封十二给了她衣裳,却没给鞋。
她来不及管这些,提着裙摆轻手轻脚走到车帘旁,从两片布帘中拨出一道细缝,凑到近处往外看。
封十二背对着她站在马车前。
他两手负在身后,像一棵挺拔的松。
方桐四下瞄了眼,见皇子府的侍卫远远散开,马车附近再无旁人,她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劲,对着车外喊——
“喵……”
这声猫叫有些气弱,比刚出生的小奶猫强不了多少。
封十二像是听到了,转过头,对上她的视线。
他的眼神带着几分疑惑,像是不明白她为何要学猫叫。
方桐脸上一热,她只是怕被人听到,才不是故意卖萌。
她将车帘缝隙拉开了些,朝他勾勾手指。
封十二的眼神变得更加古怪。
方桐清清嗓子:“我好了。”
她说完,飞快退回车厢里面。
封十二进来时,就见一个姑娘穿着藕色衫子湖水绿的长裙,安安静静坐在椅凳上。
她没有挽髻,一头乌黑的长发如流水般垂在腰间,她抓住其中一缕,拿指头绕来绕去。
她微低着头,像是在烦恼什么,眉心微蹙,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发尾。
见他进来,她倏地抬眼,触及他的眼神,又往旁移了几寸。
封十二在对面的椅凳上坐下。
他不言语,她更显沉默,几乎要将那撮发尾扭成麻花。
封十二想了想,决定不难为她,开口道:“我——”
“我是山神。”方桐与他同时出声。
封十二嘴角一抿,不说话了。
他本想说,我知道你是小棉花,但方桐这话一出口,他忽然有些失望。
他与她朝夕相处,特意观察过她的举止,他知道她心虚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就和现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