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去扶起跌坐在地的温研，灰色泥地上一滩深红的血格外醒目。
他抬手，轻轻擦拭她唇角的血痕，幽静的瞳孔似聚着团不明的暗火。
温研脑袋晕乎，心脏强烈的灼伤感渐渐消退，她半靠着蒋聿废力站起来。
软趴趴的腿使不上半点劲，全靠蒋聿搂着她腰给了她能支撑的点。
小男鬼的哭声一阵一阵的，格外刺耳。
“闭嘴。”
温研本就晕，被哭声一扰脑袋顿时抽疼了起来，她不耐烦冲那边还嚎个不停的小男鬼吼了一句。
小男鬼抽抽搭搭闭嘴。
终于清净点了。
“娃娃他吞肚里了？”
温研下颌微微朝小男鬼那扬了扬，她之前迷糊时看见小男鬼一口吞下了。
“嗯，开膛破肚应该能取出来。”
蒋聿阴冷的目光似毒蛇扫过，视线停在小男鬼的肚皮上，随时准备动手。
“我们谈谈。小宝，把我的头抱起来。”
碎片女鬼慢吞吞吩咐小男鬼，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小宝短小的手费劲搂住妈妈的头，瑟缩着退了一小步。
眼前一片黑，女鬼默了半晌：“小宝，你把我头朝错了。”
“啊，哦。”
小宝手忙脚乱转过妈妈的头，噗休噗休掉腐肉的脸出现的瞬间，温研倒吸口凉气：“要不，你还是转过去吧?”
在蒋聿冷淡目光的威慑下，她屈服了。
默默转头娓娓道来自己的故事。
女鬼有个好听的名字——林月怡，是母亲取的名，母亲是村里唯一有文化的人，却总是被父亲打骂。
有时是巴掌，有时用棍棒、火钳。
她不知为何父亲总是那样暴躁，总是骂骂咧咧摔坏一堆东西把门砸得哐哐响。
母亲总是沉默的，打得狠了才会压着嗓子颤抖的哭，她总说：“小怡别怕，等你长大了就好了、读书走出去就好了。”
于是林月怡比所有人都勤奋比所有人都努力，她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
那天母亲搂着她呆坐了一晚，黝黑红肿的指头一遍遍抚过录取通知书，她的终于月怡要逃出去了，真高兴啊。
后来啊，就没有后来了。
父亲撕了林月怡的录取通知书，迎着媒人上门，八千，卖了女儿。
“我只有一个女儿，小宝是我成鬼后捡的，他也是个可怜人。求求你，帮我找到我女儿……我想最后见一见她。”
温研五味杂陈，良久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世界不总是光明的，太多的女人被迫拴在阴沟里挣扎地结束短暂的一生。
“你就没有别的想法?”
林月怡漆黑的眼珠僵硬转动，回答得无比缓慢，字节拖得很长：“……没有。”
“你可以有。”
林月怡沉默了，呼啸的阴风卷起汹涌的怨念，又被她压着按着。
“条件。”
“把娃娃给我还有超度你……和你的孩子。”
几乎不需要想：“好。”
小宝也圈紧了妈妈，这次他没有暴走。
蒋聿控制着怨气在两鬼身上打下烙印，巨大的深红色印记标记在额头又很快消失。
“以魂魄起誓，我将忠于温研，绝不背叛，有违此誓，天诛地灭永世不得超生。”
冰冷淡漠的语调不含一丝感情，林月怡和小宝失了智，机械重复他的话他的动作。
见誓言成立后蒋聿才收回手，安静飘到温研身后，林月怡和小宝害怕他，发完誓后火速逃了。
“有事让这位通知我一下就行，我们先走了。小宝，捡起妈妈的碎片，我们马上走。”
赶紧走，一刻都不能多待。
“妈妈，你的指骨还没捡呢！”
“不要了！”
“哦，好的妈妈。”
两鬼离开后温研看着躺了一地的温家人，礼貌地从温先正脸上踩过。
“蒋聿，我们也走。”
小废楼这里地势偏远，不好打车，温研站了半天连影都没见着。
她只好走远一点去打车，无奈这地格外偏僻，走了好久，硬是一辆车都没见着。
温研脚都走废了，她瞅了瞅飘在她身边淡然优雅的男人，他甚至连汗都没流。
呃，鬼好像不流汗。
“蒋聿，”温研蹲在路边，实在走不动了：“我要累死了，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不那么累。”
蒋聿没说话，五指随意抬了抬，透明的气体将温研托起，她就这样随飘着走。
轻松多了。
只是……
一段时间后，温研跌在地上干呕，两眼昏花：“……这也太晕了。”
蒋聿额角浮起黑线，从没见过这么脆的人，干脆飘过来蹲在温研前面，简单明了：“上来。”
温研扒着他肩把头靠上去，又挪了挪，将整个身体全贴在他后背上。
凉凉的，还挺舒服。
蒋聿依旧飘着，节奏控制得刚刚好，不快不慢，背着她往学校飘。
温研叽喳了前半路，后半路睡过去了。
蒋聿本想摇醒她起来打车，她嗯了一声后没下文了，只好认命背着她继续飘。
很烦，想把人丢下，但又下不去手，甚至在她哆嗦的时候还设个屏障给她挡风。
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伴着轻浅的呼吸声，蒋聿想了一路都没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