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许言还沉浸在悲伤之中,只不过这个悲伤是情情爱爱的悲伤,他还没有感觉到生离死别的悲伤。
“一朝曾伴游,今始上层楼。相思寄千里,空影下孤舟”。文许言喝一杯酒便吟诵一首诗。
“昔言犹在耳,离别早成殇。相思情难舍,独坐夜更长”。
“文翰林今日可真是诗性大发,真真不愧才子之名。”李编修夸赞道。
对于这些夸赞,文许言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心里的事情不能为外人所道。
赵芳华骂他负心汉,骂他无情无义,他的心里也很苦,他也不知道为何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她要骂便骂,她怎么骂都是她的权利,他又不能堵住她的嘴。
“君道春水深,不抵相思愁。春水犹可尽,相思却无涯。琴声缥缈过,月影满华楼。一曲声断了,愁绪无处解”。
这一夜文许言作了无数首诗,就是没有回去看上一眼。
他甚至去李翰林家睡了一晚上,才匆匆忙忙上了朝,朝堂之上他还犹自未醒。
好不容易熬到下朝,他还恹恹地没有精神。
回到府中,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一些复杂。
当他路过珠玉阁时,听到里面有念经声,不仅如此,珠玉阁门口挂起了白灯笼。
文许言一见白灯笼,一股无名火起,这青天白日地挂什么白灯笼?
文许言正待发作,没想到我也在这里。
珠玉阁中俨然是灵堂的摆设。
我见到一夜未归的文许言,淡然说道,“赵姨娘殁了,她生了一个男孩。”
正说着话,奶娘抱着瘦得跟小鸡仔似也的婴孩出来了。
赵姨娘身子不强健,孩子自然也先天孱弱。
产婆和大夫都说孩子能保住已经是烧了高香了,我生怕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一夜都守在孩子身边,直到孩子稳定下来,我才合上眼睛。
红樱心疼我,对我说,“夫人,你暂且去歇歇,我来替你看着这孩子。”
无论平时里,红樱又多讨厌赵芳华,如今伊人已逝,多少恩怨都已经放下了,更何况孩子还这么小就没有了娘,看着怪可怜见的,红樱便把那十二分的心肠都用在这小婴儿身上。
见到文许言回来了,小婴儿好像感应到了什么一般,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这么小就是人精子一般,知道什么时候哭,什么时候不哭,可怜你娘为了保住你,舍了一条命。”
“她,她昨夜说什么了?”
“什么都没有来得及说就走了。”我冷声说道。
“那她现在停在哪里的?”
“这屋里肯定不能停,我把她停在佛堂了,主君可以去看看她,再送她一程。”
文许言呆愣了片刻,灵魂好像在这一刻被抽走了。
“她真殁了吗?”文许言喃喃自语道。
“殁了,昨天晚上就殁了。”我回答道。
“哈哈,殁得好,她殁晚了,她早就该殁了,没有她,好自由!好舒坦!”文许言突然发狂地笑了起来。
文许言跑出了侯府,在翠红楼待了三天,直到我把一切都处理完毕了,他都没有回来。
在赵芳华的丧礼上,哭得最厉害的居然是红樱,她把文许言赏给自己的珠钗做了赵芳华的陪葬品。
“姐姐,你活着时,我们争个不休,现在你殁了,希望不要再争了,你本可以享清福的,你偏偏要那该死的感情,人都说情深不寿,你为何要一往情深?”
红樱在灵前问了半天,可再也没有人回答她了。
赵芳华殁了这事就像生活中最平常的一件事情,没有掀起多大的风浪,老太君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人呐,这辈子要想得开,但凡钻了牛角尖,这辈子就完蛋了。”
文安和一连几日都没有出房间,直到赵芳华出殡那日,她才出来给她母亲扶灵。
“娘啊,你一辈子都是这般糊涂,你有什么事情想不开,你殁了,倒是清闲了,丢下我好不凄惨,还有刚出生的弟弟,他该怎么办?”
文安和一路哭泣着,没娘的孩子就像没了魂一样,虽然赵芳华平时里可厌,但她始终是安和的娘亲啊。
很快赵芳华的丧事办完了,文许言这才恹恹地回来,这件事情便如陶玉娘被卖一样过去了,没有激荡起多少涟漪。
办完了赵芳华的丧事,我也得了空闲,看看茶楼的账目,又去蜀中进了一批蜀绣回来,生意还是那样的稳定,这一点让我心怀宽慰,什么情情爱爱的,哪有把钱握在手里踏实。
自从赵芳华殁了之后,文许言便日日歇在荣曦堂,倒也恩爱了几天。
几个孩子都在我院里养着,红樱也时常过来,赵芳华那个孩子也取了名字,叫做天鸣。
这几日朝廷的局势又有些紧张了,文许言一心都扑在了朝堂之上。
“那孟古国又开始挑事了,宗将军近日里焦急得不行。”
“唉,这些事情我们也没法子,陛下怎么想的?”我悠悠地问道。
“陛下还能怎么想,继续给孟古国拿好处,要不然这关系怎么处得下去,年年都是如此,那孟古国国君野心又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反叛了。”文许言忧心忡忡地说道。
只要一说到国事,文许言立刻化身忧国忧民之士,可一旦触碰到感情,他就是一个优柔寡断的渣男,人怎么可以这般复杂呢?
电视剧里可不是这么演的,一般这种爱国的文人雅士一定是对爱情忠贞不二的,可到我这里怎么画风突变了呢?
“现在朝廷里的形势也复杂,分了三派,一派和太后站在一起,一派和皇上站在一起,还有一股势力支持景帝复位……”
“那主君是如何想的呢?你站哪一派?”
“我,我还是支持景帝复位。”文许言坚定地说道。
“主君为何支持景帝复位,你有什么把握吗?现在代宗风头正盛啊。”我提醒道。
“夫人,我自有打算。”文许言的政治敏感,我是一点都不怀疑的,如果不是如此,他也走不到如今的位置。
赵芳华殁了,文许言连多余的话都没有,照样上朝、下朝、和我一起讨论国家大事,她这死得可真没意思。
连着几日我都没有去茶楼了,我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完后,便去茶楼小坐了一会,伙计们见我过来都是毕恭毕敬的。
“夫人,这是茶楼的账目,请你过目。”
我大致看了一眼,又挑了几处账目的错处让伙计去改。
“夫人真是火眼金睛,我都没看出来这里有错,夫人居然一眼就明白了。”伙计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哪里知道,在那个时代,我学的便是这个专业,这点小儿科还难不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