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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第七区的【糜烂街】后,柯迪又绕过了许多条街巷,穿过了数个黑帮的地盘后,便出现在了第五区的【臭鼠街】。
整个第五区,都是维克多家族的地盘。无论你是谁,在血乌鸦的势力范围内,都必须小心谨慎,随时戒备,避免犯任何错误。
那些密布在钢铁天棚下的无数照明灯,再次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从灯泡里面照射出来的光亮,在逐渐减弱,这预示着夜更深了。
即便你无法看到璀璨的星辰和明亮的月光在头顶出没,但那些幽暗的灯光和滴答滴答的时钟却会告诉你,这就是下城区的夜晚。
黑夜的降临,往往预示着混乱、血腥、堕落和糜烂的到来。
黑夜让一切变得无法无天。最深沉的黑暗,静静地潜伏在每个人的欲望之中。
在下城区的夜晚,尤其是深夜,很少有人会单独的出没在僻静的街道。因为孤独的身影,最容易被潜伏在阴影下的猎人盯着。
「夜深人静,天黑风高,正是杀人放火的好时候。」男孩一边独自走着,一边这样胡思乱想着,「但我却连一只乌鸦也没有杀过。」
【臭鼠街】狭窄的街道内,破旧肮脏的楼房挨挨挤挤,柯迪走到其中,混着煤炭和旱便公厕的味道争先恐后地钻入他的鼻孔之内。
住在这里的是穷人并不是最穷的人,然而却是工资最低的工人,同时还掺杂着小偷、骗子、娼妓和那些无家可归的乞讨者。
这里没有【铁匠巷】叮当叮当的声响,也没有【糜烂街】能给他的扑面而来的暧昧与糜烂的气息,没有曲线、肉体和荷尔蒙的悸动。
这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三四层的高房子,街道狭窄、弯曲、肮脏,然而却十分的热闹。只有一点不同,就是这里看到的几乎全是工人。
这些房子从地下室到阁楼里面都塞满了在矿区工作的工人以及他们的家属,当然这些工人的房屋里面还堆满着从矿区拉回来的煤矿。
在【臭鼠街】几乎看不到一扇玻璃完整的窗子,就连墙壁都摇摇欲坠,快要坍塌的样子,门框和窗框都损坏了,勉勉强强地支撑着。
房屋的门是用旧木板钉成的,或者干脆就没有,而在这个小偷很多的区域里,门实际上是不必要的,因为没有什么可以给小偷去偷。
这些工人根本没有什么财产,他们全倚赖着维克多家族每个星期发放一次的周薪过活,而那点微薄的工资几乎总是只够勉强糊口。
这个孤独冰冷的,被遗忘的城市根本不关心他们的死亡,让他们自己去养家糊口,但是又不给他们能够长期维持正常生活的手段。
因此,每一个工人,即使是最好的工人,也总有可能失业,因而就有可能饿死,确实也有许多人饿死了。
工人的住宅与贫民区的穷人几乎没有任何的差别,同样的破烂肮脏、且拥挤不堪。在大多数场合下是一间屋子至少住一整家人。
至于这些工人的屋子里有多少家具,那就随贫穷的程度不同而有所不同,最穷的工人屋子里甚至连最必需的家具都没有。
柯迪捂着鼻子继续走着,脚下到处是一堆堆恶臭的垃圾和煤灰,肮脏的地面,满地的便溺,从门口倒出来的污水就积存在臭水洼里。
阴暗狭窄的街道上,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恶臭气息,那是一具骨瘦如柴的腐烂尸体散发的味道,裸露的尸体上爬满了那些恶心的蛆虫。
这具尸体的主人是幸运的,至少他没有被卖给屠夫。柯迪心里如此想着:「也许是因为这具尸体瘦得只剩骨头,根本剃不出肉来。」
满街随处可以看见衣衫褴褛,头发蓬乱的无家可归者。而面黄肌瘦的男孩看上去就像他们中的一员,且漫无目的在街道上游荡着。
柯迪在人群中,看到一个满脸病态的中年男人疲软地靠在一堵墙上,他的眼睛微闭着,黧黑的脸扭曲如一截枯根,不知在忍受什么。
中年男人身上穿着看不出颜色的脏衣服、瘦骨嶙峋衣衫褴褛的,看上去就像是——离死亡不远的人。
男孩心想:「也许他只是饿了,需要一块充饥的面包;又或者是病了,需要得到治疗的药物。」
虽然这条拥挤的街道上人潮流动,但他们的眼睛里只有自己,没有人伫足望向中年男人一眼。
永恒无尽的黑暗,吞噬着这座城市里每一个人的良心,只有自私与冷漠才是他们最后仅剩的人性。
柯迪呆滞的站了一会儿,想过去扶起墙角下的中年男人,但这个城市到处都是虚假的伪装,让他不能不有所顾忌。
「如果他是在伪装,如果他的行动冒犯我。」——于是男孩扼杀了他的同情,让自己和别人一样漠然地离去。
同情和怜悯,犹如傲慢和自负一样,在这座城市里是最危险的存在。
即使有些可怜的人是真的需要帮助,但那些躲藏在周围不怀好意的眼睛,会立马盯上施舍者,并利用他的弱点让他陷入危险的处境。
「不要被这表面的现象蒙蔽双眼,不要觉得看见的都是真实的,更不要无视周围递来的目光。」男孩在心里不停的告诫着自己。
在冷漠和自私中挣扎求生,窒息的看着自己沉沦堕落,这就是孤独与冰冷的下城区最伟大而不灭的法则: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柯迪穿过了行尸走肉般的人群,走在灰暗的碎石街道上,脚下投射出的扭曲阴影,就像是一头即将择人而噬的怪物。
在他即将穿过下一个街巷路口的时候,一辆黄铜质感的装甲摩托车从他的面前飞驰而过,他吓得连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倒在地上。
车头的三叶螺旋风扇飞速旋转着,将周围的灰尘和纸屑都刮飞起来了,柯迪不得不用手遮住额头,不让漫天飞舞的灰尘吹入眼睛里。
轰鸣的响声,在他耳边一闪而过,几根竖立的排气孔内吐出的冒着热气的烟雾,扑向他的脸颊,随着渐行渐远的轰鸣声,慢慢消散。
当柯迪把手从额头位置放下的时候,那辆装甲摩托车早已经不知去向,只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串清晰的轮胎印记。
男孩不需要看清对方的长相,就已经知道骑车的那个家伙是谁。毫无疑问司机是一只黑心的乌鸦,真正的血乌鸦——罗姆·维克多。
柯迪几乎认识这座城市里面的每一个贵族。无论是黑玫瑰,还是血乌鸦。但那些贵族却不认识他,因为他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他随意的用衣袖擦了擦原本就肮脏的脸,然后继续穿过面前的路口,朝着对面的一间酒吧而去。
那刺眼夺目的霓虹灯,已经近在眼前——【孤独的灵魂】——一间酒吧,拢共就一个吧台和几张破旧桌凳。
无论你什么时候来,总有人在这里等你,都说晚睡的人有故事,这间深夜打烊的酒吧,大概是收容了所有不肯睡去的灵魂。
这间有些破旧的酒吧,是那些生活拮据的工人们为数不多的娱乐场所。它让那些未眠者在城市的酣睡中,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
又一个‘孤独的灵魂’推门而进。一个蓄着一头短发的男人,正歪在柜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擦着杯子。
这是一个中年男人。年纪约摸三十五六岁了,男人鬓角的头发略微秃进去一些,脸上有微微胡茬,眉毛浓黑而整齐。
吧台周围那些吊着的小彩灯,不甘寂寞地闪闪发亮,晃得男孩有些晕眩。他只得将望去短发男人的目光稍微的撇向一旁。
等男孩在吧椅上坐定,朝面前熟悉的中年男人打了个响指。“一杯苦艾酒,谢谢。”
“没有。”
“那来杯伏特加吧!”
“卖完了。”
“黑根大叔,你是故意的吧?”柯迪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不满。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令他愉快的事情。
“抱歉,真的卖完了。”后者则咧开嘴冲男孩笑了笑,露出一口烂牙,肌肉牵动脸上的伤疤,看上去有点狰狞。
“那……来杯威士忌?算了,啤酒总有吧?”柯迪转动着身子,悠闲的打量着冷清的酒吧,“你这生意干的可真是清闲。”
男人晃了晃手上酒瓶。“瞧,这就是最后一瓶。”他若有所思地望着男孩,而男孩只是摆了一个‘你看我干嘛’的夸张表情。
在这个孤独与冰冷的城市,那些孤苦无依的灵魂需要得到慰藉、安眠或沉醉,所以这个资源匮乏的城市可以没有肉,却不能没有酒。
然而整个下城区却只有两家酿制劣酒的简陋作坊,其余的如威士忌、伏特加、白兰地、香槟、金酒、朗姆酒等都是从上城区购买的。
如果说,上城区的执政官下令禁止往下城区贩卖酒水,那么下城区的居民就只能喝到劣质的黑色啤酒,那或许有一点些苦涩的味道。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喝完这杯酒,赶紧回去。”酒吧的老板拿出一个杯子,给男孩倒上一杯酒。
从中年男人训斥的口气中,男孩可以听得出对方关心的态度。但他却不以为然,认为对方是在小瞧他。
柯迪端起酒杯,尝了一口后,一脸不悦地说:“你以为我乐意来,是布兰特让我来的。”
接着男孩便伸了个懒腰,衣领上的扣子突然松开了一个,而露在胸前的挂坠晃晃悠悠,在灯光下闪着柔和的黄铜光泽。
“你这个傻瓜,”中年男人用略带沙哑低沉的声音说,“快把挂坠藏进衣服里去,别给自己找麻烦。”
“别担心,这会没人看见。”柯迪耸耸肩,手指有规律地敲着桌沿。男孩是故意的,让挂坠露出来,让乌鸦发现他。
这条挂坠是方形的,上面刻着图案:一朵折断的——刺穿乌鸦心脏的——带刺玫瑰;而乌鸦则用它的尖嘴,将那朵玫瑰啄成两段。
挂坠上的图案寓意是指:贵族不是死于平民之手,而是死于他们之间的争斗中。另一种寓意是指:黑玫瑰和血乌鸦都是他们的敌人。
‘夜幕下的阴影’的主要核心成员都拥有一个代表身份的物件。可以是任何随身携带的物件,但唯一相同的是,上面刻着的图案。
“他就不该派你来,”黑根摆出一副教训男孩的架势,“你什么都不懂,更不知道危险是如何来临的。”
“我比所有盗贼都懂得如何在阴影下隐藏和伪装自己,”柯迪理直气壮地反驳,“不用你们任何人来教我该怎么做。”
“现在就照我说的做,”黑根斩钉截铁地说,“不然我就自己动手。”他的语调里掺入威严与压迫的气势,但这却让男孩更加反抗。
“你在害怕什么,”柯迪仍旧固执的顶撞对方,但就在下一刻,他又被迫的屈服道:“快放手,你弄疼我了,我听你的就是了。”
在男孩将露在胸前的挂坠藏在衣领下后,中年男人才松开了紧紧抓住男孩的右手,然后又拿出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回去告诉布兰特,”黑根喝了一口酒,方才接着说:“这间酒吧暂时不能关,这是打探消息的唯一捷径。”
“你都知道了?”柯迪有些惊讶。
“或许不比你晚。”中年男子旋即将目光瞥向了贴在吧台墙壁上的一排悬赏通告。他在那些悬赏通告当中,瞧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柯迪跟随对方的目光撇头望去,他瞬间就看见了一张画着布兰特头像的悬赏通告。因为那张悬赏通缉被贴在了墙壁上最显眼的位置。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柯迪盯着墙壁上布兰特的悬赏通缉问道,“纸张还是崭新的,但画的却很像。”最后,他做出评论。
“两个小时以前贴上去的。”对方口气认真的回答他,“这可是下城区有史以来公布的最高的悬赏金额。”
“那又如何?这种威胁对布兰特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用处。”柯迪信誓旦旦地宣称,“即使有人敢这么做,他也绝不会得逞的。”
“这种实质的威胁将会一直存在。”黑根却尖刻地指出,“并非所有人都会知晓——那些隐匿身份的刺客,躲在黑暗角落的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