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一番洗漱穿戴过后,还是她重新给他包扎好伤口。那自左臂膀到胸膛处的刀口,看着像是武嵇宗的刀法所伤。
“今夜,或者明日,你自选一个时日离去罢。”九司尊侍换过一身红袍,后仰靠在椅背上,阖起双目,不咸不淡道。
他对女人,尤其是跟过他的女人,一向大方。只不过对待月姬,在你情我愿这一层面上,他从一开始就失了方寸。
也罢,这么些年了,他对她够宽容的了。她今者离教派而去,亦有一身本领傍身,不叫人轻易欺了去。
她微顿,继而颔首应他,“今夜。”
“嗯。”九司尊侍又招来一侍卫,拿过一鎏金银纹令牌,其上赋有“九司”两字,“你随他过去,到墨圭阁里,你再自个瞧瞧,能用得了的,便拿去。”
“拿过,令归,从此不再是琉音教中人,亦是再无月姬这一人。”
话罢,男人转身离去、洒然笑着,呵,摄政王又如何?何去何从,合该是她,自有定夺。
“遵命。”她已然换过一身长袍,重新披上那斗篷,便跟着侍卫离开了。
待到质明之时,她已置身戈壁裸岩中。
这其实是自琉音教底下暗道通往的地域,放眼是枯寂一片。
风起沙扬间,她玄篷皮靴、持剑遁入;
风止尘落时,她独一人立于群岩之巅。
她蓦地笑了,篷袍猎猎、青丝几绕,莫道几度春秋夕与共,邀是天涯赴此仑。
笑罢影去了无痕,许是成了这大漠风沙中的孤行侠、浪迹客罢。
………………………
“陛下……快快传太医令!”
衣袍绣凤的女子,撷子髻配凤钗,明艳的面容带着憔悴,侍于御前,望着龙床上醒来的男子喜极而泣,“陛下可算是醒了!”
“……皇后,”深衣男子,即拓跋浚,见着眼前之景,似乎愣怔了一下,方才不着痕迹地拂开她手;自己缓缓坐起身,苍白的病容越显精致,开口是淡漠之态,“有劳了。”
听闻外边宫侍的传报声,风琳南敛容,“陛下言重了,这是臣妾应该的。眼下,陛下可否先让太医令看看?”
“嗯,宣。”
话落,太医令的人便鱼贯而入。拓跋浚配合着他们的望闻问切、探脉诊言。他们确保陛下龙体无恙后,便退了出去。
拓跋浚捏捏眉眼,又让伺候的人都退下去,后问向风琳南,“皇后,朕这是,如何治得?”
风琳南松了松神色,庆幸道,“回陛下,是余箐众御卫们暗访寻得一良药,可治百病。”
“嗯。”拓跋浚听着,几不可见地顿了顿。
风琳南没发觉,同他细细道来在他昏迷的这些时日里,宫内外情况。
他没什么反应,一直安静地听她说。
另一富丽堂皇的宫殿内,雍容华贵的妇人,高髻盘锦簪,对着佛像捻珠默念小会,便走了出来。宫女上前扶过她,轻声汇报着什么。
她听着,保养得宜的面容上,有些冷酷,“嗯,皇帝痊愈了便好,那些奏折都送过去罢。”
“诺。”宫女顿了一下,复道,“太后娘娘,前些日子皇上曾猎有一只幼白狐送了过来,娘娘今个儿,可要瞧瞧?”
宫女说得小心翼翼。因着那日,皇上猎完白狐便突发病症、卧床不起,好在眼下皇上洪福齐天,龙体无恙。
“那便呈上来瞧瞧。”风太后点点头。
“诺。”
不多时,那小白狐被宫人们呈上来了。
风太后瞧着,笑了笑,“姚玉,给哀家抱近些。瞧瞧,这小模样可真精致。”
她一直笑着逗弄这小白狐,话却意有所指,“嗯……对,就是要乖得本分些。张牙舞爪的,伤着自己又伤着他人,两边都讨不了好,这便是不对了。”
众人也默默垂下头。
过了会,她便唤过宫女,将怀中通体雪白绒毛的白狐递过她们,“是个乖的,便带下去,好生养着。”
“诺。”
这边,风琳南自觉陛下大病初愈,需静养,早已带着人退下去了。
拓跋浚却起身下了龙床,披上外服,坐于案台前,手指断断续续地敲击着台面,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他才唤来御卫余箐,眸光明明灭灭,“说罢,朕这病发急症,你们是如何寻得良药的?”
此乃离殇毒,乃前朝禁药,可以万物态点滴累积,毒发如病倒,脉诊为病、药石无医。历来受之者,无一人可活。他当初便是看中了这一点,才选择以此给自己服下。
不曾想……
“回陛下,是臣等遍及炀国各地,最后于边塞梓州文清城的一江湖商会里所寻得。”佩刀御卫余箐恭敬道。
拓跋浚复又敲了敲台面,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剧毒如离殇,居然就这般轻易且巧妙地由民间人给他解了。
他想着,不忘吩咐道,“余箐,你们都给朕好好查清楚,究竟是何人这般医术高明。到时,可聘入太医令。”
朕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位民间高手,这般巧地就拦住了朕的路。
“诺。”
……………………
夜深人静时,那支摘窗下置的小榻上,少年猛地睁眼醒来。他淡淡地看了看四周,随后掀开绒绣被,下榻穿鞋,来到曲屏纱帐里边的床榻前。
他坐在了床沿边上,望着少女微微蹙眉的模样,他抬手轻轻替她抚平,知她这许是又入梦了罢。
而少女也的确是入梦了……
客栈里,头戴幅布、着葛布衫的店小二,刚歇下小会,便有一持剑披篷之人入店走来,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冷眸。
“小二,一间上房,再来碗汤饼。”
店小二谈笑自如,“得嘞!客官,诚惠二两十铢。”
她将碎银两铢币置于柜台,便自己寻着位置坐下。而朴素简洁的大漠客栈里,多是胡服弯刀马鞭的高鼻深目之人。他们其中几人对着刚刚进来的斗篷之人,舔了舔牙。
随后转回头来,彼此间叽里咕噜说了几句。
她依旧披着斗篷,坐于窗边,下拉高曲领,露出平平无奇的面容。等小二上过汤饼便静静进食。
用完,起身回房,调息打坐。
直至晚间,她才停了下来。窗外边的人影也越发逼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