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喆昋当然没有同他武斗,而是只他们两人,一对一的文斗。
一帮牛尾辫的小家伙们直奔学堂而去,让教书老先生作见证、判官。
小沈柒虽然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和他文斗,但他也不在怕的就是了,这就一乡下学堂出来的学生。
然而,世事就是如此难料。
他输了,还输得有些惨烈。
除了满、蒙、汉三语学、书法、诗典他略胜一筹,余下的数、法、史、棋、化、机器,对方几乎是一骑绝尘。
“!”小沈柒震惊之余,皆是敬佩,再次恭恭敬敬地拱手作揖,“在下可否,称你一声,云哥?”
教书老先生也看着学生们,抚须淡笑。
“嗯,阿柒,承让承让。”小云喆昋回了回礼,再瞅了一眼他小媳妇儿,果不其然地收到了小人儿那满是崇敬的眼神,顿时那叫一个神清气爽。
更不用说他的那些小兄弟们了,一个两个的,全都哇哇大叫起来。
真不愧是他们的云哥!!!
打架厉害!
读书厉害!!
当爷们也厉害!!!那漂亮媳妇儿,从小就有着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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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的娃子们,都打打闹闹地长大了,也越来越有自己的想法了啊。
右衽花点布衣黑裤的常蓉,站在门槛边上,两鬓斑白,喜忧参半地看着她儿以及他身后一大群年轻小伙子,正来来往往地收整衣物、搬运东西。
“昋仔啊,这京师,是非去不可吗?”常蓉还是忍不住,揪过云喆昋忧心忡忡地问话。
这几十年来,这大清朝战打得是场场输,又是赔钱又是割地的!那鹰鼻深眼的洋鬼仍投放鸦片、横行霸道着!
今个儿,大清朝已经完了,可京师那边却又是军阀混战的!
她怕啊!
他们就不能安安心心地待在这小乡里,活得平平安安的吗?!
“老娘,这儿太小太偏了,都不够伸展身手。”年轻男人早已剪掉了当年那长辫,留了一头碎盖发,剑眉星目的,不容置疑道,“而且,那些纷争战乱,是避不开的,还不如趁早出去站稳脚、找发展。”
“……”常蓉真的无话可说了,罢了罢了,随他们年轻人去吧。
“哥几个、阿娘、云哥,过来喝点茶水,都辛苦了!”亭亭玉立的云水柔,修身立领旗袍,挽着个小妇人髻,正给大家伙儿倒茶。
“哎柔柔,这就来了!”
“哎嘿嘿,谢谢嫂子!”
“不用不用,都坐下喝茶啊!”
一行人或喜或愁地到了京师,开始扎根、发展起来。
初来乍到的他们四处碰壁,试了很多路,最后决定瞒着家人,走最危险的那一条路。
吃枪弹子儿受伤、受军阀兵官的气儿、被抢功劳被背叛……对他们来说,这些都是家常便饭。
但这也更加鞭策到他们;
直叫他成了新的军阀统帅。
而某一天的晚上,他很是震怒,抓着他媳妇就是一顿质问,“……云水柔!你知不道你在干什么?啊?!”
这一次,要不是他及时发现,她就……
“你有没有想过我!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孩子?!”
他气,她的隐瞒!不信任!铤而走险!
但一想到他会失去她,他觉得自己都要心死了……
两人都争得面红耳赤的。
他气极,狠狠地收拾了她一番,叫她几乎下不了床。
白天也不过来看她,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过来给她上药。
同样,常蓉也很生气,一连堵了他几天;等终于堵到人了,就想上手骂他。
可他现在已经是杀过人、见过血的大帅了,那浑身浓厚的煞气,一眼就把他老娘震住了。但他也没怎么样,对着他老娘说了句,“你们日后,都小心行事。”
他知道,地下党,他老娘、阿柒也在其中。
话罢,他没理会他老娘的讶然,径直转身进屋去看他媳妇了。
屋内的她,面色淡淡,秀发未束地依靠在床栏边上。见他进来,也默不作声的。
他上床揽过她,褪去了两人的衣物,点点滴滴的湿热吻,尽数落在她身上,“……柔柔,不生气了好不好?是我错了。日后你们想要做什么都可以,我也可以帮你们。”
“这一次你们的行动,我已经帮你们处理干净后尾了。你,你不要再一个人去做,我也可以去做的。”
“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好不好?”他声音有些低哑,不知是不是将哭的缘故。
“好。”她回抱着他,平静淡然,“我也有错,但这条路,我绝不后悔。”
“嗯……我知道的,柔柔。”
这夜过后,他们几乎都是一起行动。
他也几乎是一得空,她也方便时,就索要着她。仿佛这样,她才是在他身边。
可当沈柒和慧英双双被捕入狱的消息传来时,他拥着她,一夜未眠。
她神情平静到可怕,对着他讲,“如果我也同他们那般,不要伤心,或者是不要犹豫,杀了我;反之亦然。”
不是他杀就是自杀,她想,她应该是自杀。
能救出来当然好,就怕敌人利用你来达成什么。在里面多活一秒,都要付出、承受着巨大的代价、风险。
牺牲,是革命的必经之路;也是斗争的必然之事。
这无可避免,她更退无可退。
道理他都知道,可要他应下她,必要时,杀了她,唇瓣似有千斤重。
过了许久,他才低应一声,“好。”
之后,他们用尽手段,终于打听到了那里边沈柒和慧英的情况。
可他们也只是,在一个雷电交加的日子里、在一个又一个的乱葬岗里,才大致确定是,找到了沈柒和慧英的尸首,那已经无法组成人体构造的尸骨。
后来的一次行动中,他们分头行动,可他们被出卖了。
他生死一线间惊险逃脱;她则是,引爆炸药而亡。
严峻残酷的战争形势,并没有给他时间去接受;或者说,他并不敢接受。
他马不停蹄地带上他全部的武装力量,去了前线。打了许多场战斗,一直打到最后一场,他忽然间,就见到了她。
她正微笑着走来。
他也笑了。
然后,早已千疮百孔的躯体直直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