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凰脚步沉沉地坠着。
既想要星言早些回来,又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他。
她思绪纷乱,也就没太注意看路,经过两街岔口时,一个身着夜行衣的身影冲出巷口,朝她飞扑了过来。
不白一个滚地龙将她护在身后,拖腔拿调道:“呔!哪里来的贼人,还不束手就擒!”
祁凰无语地扯了扯唇,早知道就不该让它看太多戏文,这怎么还就地演起来了。
那人一把拉下兜帽,眼中难掩激动之色。
“师尊,是我,张涉川!”
他身上的少年稚气渐褪,棱角越发分明,细散的碎发落在硬朗的眉骨间,带了些独属于他的锋芒。
祁凰的眼珠黑亮,倒映着月泽,冲他温柔一笑。
“你怎么过来了?”
他如今是仅次于祁凰和映雪的三号通缉犯,独自一人跑到大街上,危险系数不亚于把一块肉丢进狼窝里。
久别重逢,张涉川欢喜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怔怔地望着祁凰。
不白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问你话呢,发什么呆!”
他被这烈烈掌风扇得如梦初醒,回过神来,脸色惊异道。
“师尊,我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张涉川一开始在祁凰的安排下跟着简羽修炼,进步神速,后来干脆越级,直接受风宸师祖点化教习。
他的修习天份极高,不亚于仙君时期的祁凰,体术更是登峰造极。
尤其那一招玄天劲,用得更是炉火纯青,能在片刻之间翻山越岭,百步之内无声夺命。
今日张涉川闲来无事,于是使出玄天劲密探西楚王宫,想看看能不能收集些有用的讯息,为明日的围剿行动提供助力。
祁凰目露赞许,难为他小小年纪,就有这份心意和胆识。
“你见到武炎和文睿了?”
他点点头:“见到了。”
他父子二人在各自宫中载歌载舞,声色犬马,张涉川待了大半个时辰,除了被限制级的声音臊得满脸通红,实在没能探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于是他运功飞上房顶,打道回世子府。
却在就在此时,目睹了一袭鲜艳红衣,从宫墙拐角处迅速掠过。
一听到红衣,祁凰本能地联想到了司瑶。
但张涉川却是没见过司瑶的,只是直觉告诉他这人不大对劲,于是运功跟了上去。
果然,她悄悄地与一个陌生男人在后苑接头。
“这红衣女子修为高超,我不敢跟得太紧,只听到她仿佛说了什么傀儡死士。”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几人心中炸开。
“傀儡死士!”不白惊呼,面色凝重如石。
当初祁凰孤身夜探蝉灯寺,正是着了傀儡死士的道,要不是星言出手,差点就把命交代在那儿了。
那傀儡死士可是上古秘术,不知无洛从哪里搞来的,但只有上古界神君能够破解,如今星言不在,这该如何是好?
祁凰闻言,亦是神色冷凝,心中暗骂了句狗皮膏药。
众人皆知无洛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都以为毒瘤拔除,万事大吉了。
他在生命垂危之际,留下的那句“你们等着”,祁凰还以为是弥留之际耍狠唬人罢了,所以一直没有深究,导致没有将他最后的秘密武器揭晓出来。
不曾想这狗东西,还留了后手埋了雷,专门留下小司瑶,就等着众人齐聚一堂之际将其引爆呢。
张涉川沉着发问:“师尊,是否通知凌峰将军和师祖,将此次行动暂缓?”
祁凰摇摇头。
“不,行动继续,我有办法对付傀儡死士。”
张涉川看着祁凰夹在食指和中指间的黄符纸,眼神狐疑。
“这是咱们用来垫桌脚的那张崆峒印?”
没错,正是宗门大比时她在北岳神山中,拼了老命取出来的崆峒印。
此印需由上古之力加持,方能解除封印状态,否则就是废符一张。
因为一直不得其法,所以某天祁凰发现怡园正厅的桌子有些不稳时,随手将此物团成团,塞进去垫了桌脚。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那日蝉灯寺事变后,为防止以后再有类似事件发生,祁凰便翻箱倒柜将它找了出来,并让星言注入神力唤醒此印。
不白乐得笑出了声。
“太好了,无洛和司瑶肯定想不到咱们也留了后手!”
一想到司瑶那副得意忘形的嘴脸,不白便记起在她魔修阁时是如何挑衅祁祁的,直恨得牙痒痒。
张涉川面露崇拜之色。不愧是师尊,办事滴水不漏,他一定要多学着点。
多日不见,作为师傅却天天当甩手掌柜,祁凰心觉惭愧,只能绕路送张涉川回府,以表心意。
诚然有些敷衍,张涉川却很是开心。
师尊是个大忙人,如今得空与他散步聊天,虽已是深夜,却也是十分难得的机会。
小世子府外悬着两盏暖黄纱灯,在尽是高门显贵的朱雀街显得有些寒酸。
但在如今剑拔弩张的时局下,总算是处相对安全的所在。
张涉川如今身份敏感,不能大摇大摆地走正门,只能从后门进府。
二里路程看似很远,他却觉得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跟师尊独处的时间总是这么短暂。
祁凰停下脚步,打眼朝小世子府的内院望去。
鎏金似的月光浇在她身上,淬出令人心折的光。
张涉川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师尊,进去见见简叔么?”
祁凰收回眼神,浅然一笑。
“不了,替我问声好吧。”
“哦,好。”
张涉川不明所以地应承下来,朝渐行渐远的祁凰挥了挥手。
“对了,涉川。”她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与司瑶接头那人,是不是位高高瘦瘦的男子,额角有个小疤?”
“没错,师尊认识?”
那可太认识了,祁凰心想。不正是魔修阁的墨白师兄么。
直到祁凰消失在视线所能及的范围之外,张涉川才悻悻地收回眼神。
他推开后院的小门,估摸着这么晚了,简叔明日还有大事要办,定是已经歇下了,于是轻手轻脚地摸黑前往内院。
还没走几步路,眼神一瞥,被院子石台上端坐着的身影吓了一跳。
简羽身上披着件雪白的外袍,松散的墨发铺在肩头,银白的月光流淌了满身。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