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太后“痼疾难愈”而薨逝,原本热闹的围场变得庄严肃穆,哀伤弥漫。
此次春猎,也不得不仓促结束。
年近半百的圣德帝,身披素缟,褪去象征皇权的冕旒,亲自率领诸位皇子与满朝文武,护送太后棺椁回宫。
帝王此举,恰似一盏明灯,彰显其“以仁孝治天下”之理念,令臣民们无不为之动容。
……
回京途中,护国公府的马车内,气氛略显怪异。
因宗玄聿此番病情颇重,圣德帝特施恩典,准许他不必跟随丧仪车队,以安心休养。
容玖玥身为他的随身医者,亦蒙圣恩与之同行。
“你这是怎么啦?”
容玖玥整理好金针,目光温柔地看向愁眉苦脸的宗玄聿,忍不住轻轻捏了捏他苍白的脸颊。
“平日未见你与太后亲近,怎会此时犹如天崩地陷一般?”
话落,她伸了个懒腰,试图舒缓一下自己酸痛难耐的腰背。
昨夜皇帝宣告太后薨逝后,众人皆跪于帐前“哭泣”,以表哀痛之情。
唯独宗玄聿因身体有恙,幸而免受这一夜的苦难。
闻言,宗玄聿微微一怔,似忽而明白了什么,遂轻声询问:“卿卿,难道你不知道……皇太后薨逝,东祁当行国丧之礼吗?”
“轰隆——”
容玖玥只觉一阵晴天霹雳,让她霎时僵立当场。
昨夜她便觉得,自己似乎忘却了什么重要之事!
然而,她活至现在,从未经历过东祁的国丧,故而未曾往此方面联想。
“原来你是忘了此事……”宗玄聿摩挲着她的手指,无奈轻笑出声。
难怪她对婚期被迫延迟之事,始终只字未提呢……
“那么……可以百日内……成亲吗?”
容玖玥依稀记得守孝有此规定,有婚约者,可于百日内成亲。
“那是普通人家……”宗玄聿随即轻声解释道,“国丧期间,臣民一年之内不许婚嫁。”
容玖玥微微抿唇:“……”
原本仅有二十日的婚期,现在需要延迟整整一年!
宗玄聿将容玖玥拉至身边躺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然而,根据前朝惯例,唯有皇帝龙御归天,需谨遵一年之期。太后与皇后薨逝,已有婚约者,于半载期满便可低调成亲。”
“所以现在,我们的婚期需得延迟至十月中旬……”
话语未尽,宗玄聿将头埋进容玖玥的颈间,声音带着一丝沉闷。
明明还有二十日,他便可以将容玖玥名正言顺地迎娶进门。
太后为何不能再撑上一个月呢!
“……”容玖玥此刻懊悔不已。
“老狐狸,其实——我本可以为太后续两年寿命的……”她低声道。
闻听此言,宗玄聿缓缓抬头,似有片刻怔愣,而后渐渐明白其意。
“其实不用两年,一个月足矣……”
只要顺利挺过五月初二,太后隔天即薨逝亦可!
容玖玥轻叹一声,“事已至此,多说无用。反正咱们有婚约在身,半年时间转瞬即逝。”
“况且,此次你元气大伤,需静心调养数月,婚期延后,并非坏事。”
其实她心中所想,即便他们二十日后成亲,以老狐狸如今的身体,也不宜洞房花烛。
“我不愿再孤身一人留于府中……那般感觉,实在是寒冷彻骨……”宗玄聿闷闷地说道。
“仲夏将至,怎会寒冷呢?”容玖玥不解风情地宽慰。
其实二人皆心知肚明,此事定是那南诏女子所为——其目的无非是阻止他们顺利成亲。
然而此时,南诏使团尚未抵达,他们亦无计可施……
“不必忧心,即便未能大婚,我也会一直伴你左右,待咱们养好身体,来日方长嘛。”
言罢,容玖玥伸手轻抚一下宗玄聿的胸口,这里此番确实遭受大罪。
那份刺鼻的药物,正是先天弱症患者需得远离之物——包括她自己!
有些东西恰似过敏源一般,即便随身携带良药,亦会产生不适……
当下唯一的好消息便是,老八体内的蛊虫即将成熟。
待到那时,以“小红”的蛇毒为引,或许能让宗玄聿恢复康健……
回至洛京后,便是素衣素食,默默为太后服丧。
直至四月二十二日,皇太后的丧仪方才正式结束。
午时将至,勤政殿内。
“父皇,洛二姑娘非省心之人,实在不宜入东宫……”祁千胤无奈道。
对于洛嘉媛,他的印象唯有,此女有些表里不一,貌似温婉娴淑,实则心机颇深。
况且,嘉兰在世之时,早已与这位嫡妹反目成仇。
圣德帝揉了揉眉心,“如今只是一道旨意而已,洛二姑娘尚需守孝,即便真入东宫,亦是三年后。”
“唯有一点,景彦不得再与洛家有任何牵扯!那孩子天资愚钝,能明事理且安分即可。”
说完,圣德帝饮了几口茶水,又低头处理政事。
这些时日,因太后丧仪,诸多朝政大事未免有所耽搁。
闻听圣言,祁千胤自然表示赞同。
彦儿头脑不够聪明,只要性子足够安分守己,日后做个富贵王爷,不失为最佳归宿。
“太子,如今你腿脚渐愈,东宫也应再添喜讯……”圣德帝忽而提醒。
“你现今已二十有八,膝下唯有两女一子,即便太子妃诞下嫡子,这子嗣也委实过少。”
言尽于此,圣德帝挥了挥手,示意太子速速退下。
东宫子嗣不足,难免会让其他皇子逐渐心生野心……
与此同时,东宫长信殿内。
容玖玥坐在凉亭中,怔怔望着园中的百花争艳,一只白蝴蝶翩翩落至绯色玉兰花瓣上。
她未觉得此景甚美,反而心中涌出一丝恶念,想要将蝴蝶捏碎,把玉兰花连根拔起。
白蝴蝶是洛二,玉兰花亦是,皆是该死之人!
若非林中那伙死士,她早已扛着黑熊回去寻宗玄聿,绝不会耽搁过久!
如若那般,宗玄聿也不会遭受多种毒物侵害,以致此次旧疾复发,比往昔愈加严重。
十来日间,宗玄聿卧榻休养,整个人消瘦许多……
她定要亲手宰了洛二,如此方可泄她心头之恨!
然而适才她听到了什么?
皇帝竟将洛二赐为太子良媛……
“小九?”容莜宁见到妹妹这般失神的模样,不禁轻声询问,“是否小舅舅病情不稳?”
“还好……“容玖玥回过神,随即收回视线,勉强一笑,“此次病情确实比往昔严重些,但我日日在旁照顾,现在已有好转。”
“长姐,洛嘉媛会入东宫吗?”她仿若不经意地随口一问。
“待到孝期结束吧……”容莜宁的语气中满是无奈。
洛嘉媛对睿王痴心多年,此乃京城人尽皆知之事。如今欲入东宫,想必是为景彦而来。
容玖玥垂眸轻笑,喃喃道:“那便希望洛二姑娘好运,莫要走上洛家人的黄泉之路。”
洛太傅卒于新正之初,洛老夫人逝于花朝之末,洛嘉兰则是在四月初一香消玉殒。
事已至此,她当积德行善,好生寻一良辰吉日——
送洛二姑娘与至亲家人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