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安然,长夜无梦。
像是辗转流离数十年后,终于得以睡了一场无忧无虑的好觉,可以抵消掉身与心的疲惫,全无杂念。
谢朝兮恢复清醒的时候,听到了风吹过戈壁,风中的沙砾沙沙作响。
许是因为睡了太久,眼皮上好像压着千斤石,重得睁不开,他索性继续闭目养神。
突然,有个软软的东西覆上的他的嘴唇。
头脑里乱糟糟的,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那是怎么回事,半晌,才发现是有人在吻他。
他心道,这是谁这么胆大,竟敢趁他睡着了偷香窃玉?若是个绝色佳人也便罢了,左右不吃亏,但若是个看了就吃不下去饭的,那他必得杀人灭口来泄愤不可。
如此胡乱思索着,灵活的软舌破开齿列阻挡,温热的盐糖水裹挟着陌生的气息渡入口中,流过干涩的喉咙,给贫瘠枯焦的土地带来雨后甘霖。
哦,原来是喂水。
朝兮糊里糊涂地咽了一口,动了动酸痛的手指,想示意自己醒了。然而那人似乎并未觉察,就着这样的姿势继续喂了几口。
罢了,反正是喂水,又不是别的什么……朝兮如是想。
却不料,等解了他的干渴,那人并没有离开的意思,竟更加深入地吻了上来,小心却贪婪地攫取着呼吸,勾着他的软舌与之纠缠共舞,像最亲密的爱侣厮磨,牵动起他的几分欲念。
要不是还清醒着,且那人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就以为自己要被谁给睡x了。
但这种无力反抗只能被人吃豆腐的感觉实在太憋屈了。
朝兮不悦地皱了皱眉,试图发出声音,可是声带的震动只逸出一串破碎的嘤咛,带有令人脸红心跳的暧昧意味。
不过,这声音也有一定的示警作用,那人很快放开了他,似是担心他苏醒。
朝兮一是太累了眼睛睁不开,二是恢复了几分思考能力,虽不知身处何方,但身边就剩下那么几个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种事逮个正着未免太尴尬了。
凭气息推测,至少对方不是胖子或拖把。
他索性嘟囔了两声,翻了翻身,装作继续睡觉。
随后听到了身边人长舒了一口气——可惜耳畔的发动机轰鸣声太过聒噪,他没办法借此推断对方是谁。
就这么继续躺了一个小时吧,他终于躺不住了,也渐渐找回了身体的支配权,便装成刚刚清醒的样子,慢慢睁开了眼睛。
天旋地转。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晃动的汽车顶棚,他艰难地坐起来,发现自己躺在放平的座椅上,空落的腿脚下垫了几个背包,勉强能当成一张简易的“床”。
他的手上、身上,都缠满了纱布,被裹得像一只大号粽子。
这是……在陨玉里受的伤?
他只记得在陨玉里跟那些怪物打架,中途他好像晕了,然后梦见了那个少年,再然后……他就完全没有记忆了。
他蹙眉思索未果,突然就被人紧紧地抱住了。
“朝爷,你终于醒了!”
黑瞎子的声音里透着十二分的疲惫,抱得却十分用力,像怀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松……松手。”
一开口,喉咙里就像吞了一块火炭,又热又痛又胀。
“抱歉,是不是弄痛你了?”黑瞎子又慌张地松开他,面上涌动着难以言喻的喜悦,说:“你已经睡了八天了,谢天谢地,你再坚持一下,我们再有一天就能到格尔木医院了。”
“我……”
外面是荒凉的戈壁,长烟落日,风沙万里,确然已不在陨玉或雨林之中了。
他是怎么出来的?
朝兮茫然地看看黑瞎子,又看看自己,想起在陨玉中的遭遇,忽然急切地按住黑瞎子的手腕,忍痛问道:“张起灵呢?他怎么样了?他是不是跟我一起出来的?他……”
心脏急剧地抽痛了一下,黑瞎子眸光微暗,沉声安抚道:“朝爷,你别担心,哑巴张应该没事。我们在陨玉外面等了四天,才等到你出来,当时你身负重伤、神志不清,我们不敢耽搁,就先离开了那里……”
朝兮听出他言外之意,又问:“你这意思……张起灵没跟我一起出来?”
黑瞎子点了点头,随即补充说:“我们轮流背着你,在雨林里走了三天,才跟留守人员汇合。不过你放心,离开雨林的时候,我以你的名义留下了两个人,让他们继续等哑巴张和小三爷他们。昨天晚上,我看到了他们发出的信号弹,已经顺利接到了人,只要再等几天……”
尽管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陨玉的,但听到张起灵性命无忧,朝兮总算放下心来,耐着性子听黑瞎子说起归途中的经历。
背着他这么一个伤员,沿着水渠走到地面上,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尤其他们离开的时候,还给执意等待张起灵的吴邪和胖子留了一些补给,在食水短缺的情况下,能成功走到峡谷的另一端,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留守的佣兵看他们平安出来,主要是看老板还活着,都松了一口气——他们都在担心没人付尾款。
之前回来的佣兵们,一部分已经护送伤员和“吴三省”先去医院了,留下了三个人、三辆车和一大堆补给、药物,
白翎就着简陋的条件给他做了个小手术,让他不至于死于伤口感染。
以防万一,黑瞎子以高额奖金为筹码,留了两个佣兵一辆车,在那里等还没出来的三个人,其他人也火速赶往格尔木市区。
虽然雨季已经过去,但他们在运气不错,没走什么冤枉路,就找到了正确的路线。
说完这些,黑瞎子看见朝兮一副神游天外的发呆模样,遂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心翼翼地问:“朝爷,你在陨玉里面……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朝兮挑了挑眉,不好?
何止是不好,简直是恐怖。
事到如今,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失去神智,又为何会丢下张起灵自己离开了陨玉。
但想起失去意识前,他曾像在魔鬼城外那次一样丧失对身体的控制权。或许,是他身体里的“邪祟”怕他死在里面,所以抢过了“方向盘”,驱使他独自逃命?
……幸好,张起灵没因为他的抛弃而死在里面,否则他将愧悔终生。
他心有余悸地复盘这次行动,有太多的事情超出了他有生之年的认知:比如“邪祟”的存在,比如西王母,比如陨玉里令人震撼的真相……
他现在就不禁好奇,张起灵曾经去过的青铜门内,那个反反复复被提及的终极,又是怎样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