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船舱里,余下的三人将手电筒调至最亮,总算勉强能看清这副棺材的全貌。
从浇浆的三合土成色来看,朝兮估计这东西至少也是商周时期的了,雕刻工艺十分精湛,除了惯例的下葬场景,还有许多三青鸟的花纹。
吴邪聚精会神地盯着棺椁上错综复杂的纹路,口中念念有词:“在古代传说里,三青鸟是西王母的使者。西王母居住在蓬莱仙山,但蓬莱无路,唯有靠三青鸟传信,还有一首诗里写到……”
他们在戈壁上奔波了这些天,为的就是西王母国,而今在这里看见与西王母相关的物件,骤然在此看见和西王母有关的东西,吴邪自是兴奋得难以抑制。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黑瞎子抚摸着那些青鸟纹,藏在墨镜后的眼睛似有片刻失神,“李义山的诗,总是这么风雅又哀愁。”
“看不出你还挺文艺的呀。”吴邪笑着揶揄。
黑瞎子“呵”笑一声,说:“小三爷别看不起人啊,我也是个正经留学生呢,四阿公手底下属我学历最高了。”
话一出口,黑瞎子飞快地瞧了朝兮一眼——他自从与朝兮重逢,便刻意没有提过陈皮此人,方才一不留神从嘴里秃噜出来,唯恐惹得朝兮心绪起伏。
奈何吴邪全不知其中内情,顺着他的话开起玩笑:“你这话太没可信度了吧,四阿公自己是流氓,手底下也全是流氓,小哥记性又不好,你当然是……”
一语未毕,前方忽然飞来一阵沙尘,吴邪没防备,不仅吃了一嘴沙子,还被迷了眼睛,疼得哇呀呀地大叫起来。
“呸呸呸!干嘛呀……”
朝兮面无表情地拍去手上的脏土,声音毫无起伏:“呦,我只是想看仔细些,算你倒霉吧。”
吴邪听得是他的声音,就有些敢怒不敢言了,但终是被他的话气个够呛:是故意的吧?这分明就是故意吧!
但朝兮全无关心歉疚的意思,若无其事地继续去看棺椁上的刻纹。
黑瞎子有过那么一瞬,恨自己不是真正的瞎子。
他暗暗地握了握拳,又缓缓松开:罢了,何必与死人争锋?活着才有希望,死人纵有千般好,还能争得过他这个活人么?
“看来这并不是寻常的商船,而是一座海葬墓室。”朝兮四处照了照,眸光一凝,“难怪一点绸缎残骸或瓷器碎片都没瞧见,你们看。”
眼眶通红的吴邪和黑瞎子一并寻光望去,只见左右的木栅栏后,那一排排木架上放着的都是大大小小的陶罐,罐口封着泥,很是诡异。
“陶罐?看起来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黑瞎子边说着,就过去用短刀劈出了一个缺口,取下了一个陶罐来看。
他道:“看着不是什么好东西,倒有些分量呢,难道他们西王母国的人喜欢把陪葬品放在陶罐里装着?”
“那……要不要打开看看?”吴邪摩拳擦掌。
“我如果没猜错,这里面应该是人头。”朝兮沉声道,“我看过一些秘典,里面记载,很多西域的野蛮部落都搞这一套。给奴隶儿童的头上套罐子,就这么养大,一直到脖子把罐口都堵住了,奴隶自然就饿死了,这时再把头颅砍下,就是最好的祭品。”
吴邪听着朝兮平淡无波的语调,脊背上一阵阵的冒凉风,又见这木架上少说有几千个陶罐,想想都觉得残忍。
朝兮的目光转回到棺椁上来,思索道:“能用三青鸟的花纹,又有这么多的奴隶做祭品,这墓主人的身份不一般啊。”
吴邪浑身哆嗦一下,也转过身来,附和着说:“会不会墓主人是西王母国的贵族,或者干脆就是西王母的亲人?你看这里,这人死的时候还很年轻,而且他下葬的时候,仪式中出现了一个地位很高的女性形象,好像还在流泪……”
黑瞎子拿出相机来拍了几张照片,说:“这艘船能在这里,说明河道肯定就在这附近了。这个女人要是西王母,那咱们顺着河道走,塔木陀就不远了。”
“那……咱们要不要打开看看?”吴邪小声地建议,一双眼睛好像在放光。
“打住。”朝兮无情地将他推得后退一步,“眼皮子浅的东西,这又不是西王母的棺,好东西都在塔木陀里呢,别节外生枝。”
吴邪有些恹恹不乐,不甘心地说:“我是看这个墓主人身份不凡,说不定里面会有塔木陀的线索……”
“你见过有人往棺材里放地图?”朝兮瞥一眼旁边已经歇菜的外国专家,冷笑:“好奇心会害死人,那个就是前车之鉴。”
吴邪只得讪讪地息了声。
但好歹来过一回,黑瞎子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个布口袋,刚好把那陶罐装在里头,准备带出去好好研究,看里面是不是真的人头。
目的已经达到,一行人准备返程。
只是吴邪仍然有些遗憾,一步三回头地往沉船里看,那幽怨的神情配着他俊俏的容颜,真是……我见犹怜。
就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奶狗。
朝兮不禁想起三寸丁来,道是当年立誓再不随便捡狗,尤其是吴老狗的狗。却没想到,终究误打误撞捡到了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