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兮听完了全部,心底里不禁对霍仙姑颇怀赞赏:霍家向来是女人当家,也颇有几分道理。
唯一不大欢喜的是,霍仙姑说他长得像张起灵……哪有人说长辈像晚辈的?
事到如今,他也不打算隐瞒,遂温声道:“霍当家没有猜错。疗养院里关着的那个人,是我的嫡亲侄子。所以,我一定要救他。”
“素来听闻谢老板心思深沉、诡谲难测,倒是头一次听您打开天窗说亮话。”
霍仙姑微含揶揄之意,笑眼瞧了瞧朝兮,道:“不过,你我双方目的相同,坦然相告,可以省去许多不必要的虚与委蛇。”
“霍当家爽快,我也不想浪费时间。”朝兮正色道,“霍当家可知道他如今是什么情况?”
霍仙姑叹了口气,捡了重点来说:“前辈在四姑娘山受了重伤,患上了一种很严重的失忆症,几乎不能自理,起初的两年都在休养。后来,有些人想要对他进行一些……一些秘密研究,就每隔一段时间给他注射一种药剂,确保他不能动武……”
朝兮捏碎手中的细瓷茶杯,也不顾掌心被戳破而流出鲜红的血,追问道:“消息可靠么?”
“疗养院有一位医生,是解家安排进去的人,这几年一直是他向外面传递消息。”
朝兮心念一动:“解家?”
霍仙姑颔首解释:“那次行动时,九爷与前辈似乎走得很近。前辈被关押的这些年,正是靠着九爷的筹谋划策,我才能知道前辈的状况。此次与谢老板合作援救前辈,九爷也会倾力相助的。”
解九,和张起灵?
朝兮蹙眉思忖片刻,忽而想起久远前的那场赌局,他曾请解九对与自己同样身负麒麟纹身者多加照拂……没想到,解九竟真得放在心上,并付诸实际了。
受他恩惠者,予他风刀霜剑。
平心而论,解九更算是他的冤家,却肯为了一个不成约定的请求而施以援手。
世上之事,似乎总是这样不合情理,难以分说。
朝兮扼腕叹息,心绪无以言表,因道:“若有机会,请霍当家替我谢过解九爷好情意,并转告他,当日允诺,谢某人绝不背弃。”
霍仙姑略感惊讶,旋即意识到朝兮或许曾与解九有私底下的渊源,她自知不便过问,平声静气地说:“谢老板放心,这话我一定带到。”
朝兮点头致意,转而又问起张起灵:“那个解家暗线有没有提起过,他们到底是用了什么药,竟然能控制住……他?有没有什么副作用?”
朝兮唯恐张启山那狗东西会把甲基苯丙胺也用在张起灵的身上,所以急不可待地追问。
“这……”
霍仙姑迟疑道:“那个暗线曾经打听过,前辈刚刚进去疗养院的时候,医生们用了许多镇定剂、麻醉药之类的药物,都对前辈不起作用。后来,实验室的研究员用了两年,在前辈养伤期间,根据一份特殊的血样研制出来了新药。前辈被注射那种药剂之后,就出现了肌肉松弛、记忆衰退、思维迟缓的症状……”
“特殊的……血样?”
朝兮的心思陡然一沉,略低眉,艰难地开口:“暗线知道那份血样的来源么?”
霍仙姑很快意识到了什么,神情复杂地看了看朝兮幽深如渊的眼睛,微微抿唇,没有出声。
朝兮凤目轻阖,深深地吸了口气,深切的痛楚像是无数细小的蚜虫,啃噬着心脏的血肉。
他做了别人的阶下囚,做实验品和血包,那是他阴沟里翻船,改日再战报仇雪恨就是了。
可他没想到,那些人居然会把从自己身上得来的“研究成果”,用来继续伤害张起灵——
朝兮明眸初绽,凤尾般的眼角凝结着寒冷的霜刀,凌厉迫人。
他们……都该死!
“劳驾霍当家……且说一说,霍家和解家能动用多少人手。”
越是怒急攻心,朝兮越是维持着令人生畏的镇静。
“除了那个暗线,九爷的人只能在外围协助,为我们的一切行动善后。”霍仙姑道,“霍家的人,只要是还能喘气儿的,尽可以动用。”
朝兮听她的口气,这些人无论是人数还是武器配备,都不足以与疗养院的守军抗衡。
而经历过尹新月救他那一次,疗养院的人肯定也会加强防备,
……若是真有万全之策,张起灵也不至于被关押这么多年,早就被霍仙姑救出来了。
“解九爷有什么好计策么?”
“九爷说,徐徐图之。”
霍仙姑削葱一般的手指指了指窗外的一轮红日,意味深长道:“谢老板既然是前辈的叔伯,自当知晓这一切皆因何而起。听闻那一位如今多灾多病,待‘盖棺定论’之日,佛爷自然也就失去了关押前辈的理由。”
朝兮却摇摇头:“不行。”
就算是没了那一位,那张启山呢?
他不能用张起灵的安危去赌别人何时驾鹤西去,更不能去赌张启山对“长生”的渴望,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消散,还是由于肉体的衰老而变得更加强烈。
霍仙姑问:“那,谢老板更待如何?”
朝兮凝眸沉吟。
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有了一个闪念——在此后的年月里,偶然回想,朝兮不知道那究竟是自己聪明智慧的产物,还是与此前的许多时候一样,是被某种不知名的意志所控制的结果。
总之当下,他有了一个计划。
朝兮道:“强攻不成,偷偷潜入也风险极大,那不如做回我的老本行吧。”
朝兮初到长沙时,霍仙姑尚且年幼,并不知他说的“老本行”指的是什么——似乎,不只是地底下的那些本事。
因问道:“谢老板不妨直言,如有霍家能帮得上忙的,我……”
朝兮狞笑一声,淡淡道:“自然有霍当家襄助之处。我需要……与张将军做一笔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