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九话音刚落,房间里陷入了更加诡异的氛围。
副官年轻面皮薄,听了这话,怒火夹杂着羞涩,一张白玉般的脸涨得通红,咬牙切齿道:“这……成何体统!”
解九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找补说:“我不是说一定要去醉月楼,找个隐蔽的房间,把人带回来也可……”
“那也不行!”副官越发激动,义正辞严:“佛爷府上怎么能容妓女进来?还是跟……跟……”
后头的话,副官说不下去,憋着一口气扭过脸去。
这会轮到解九无奈,又不是他乱出主意,明明是赵医生说的……他也不过是想着,或许让谢朝兮把药性“挥发”出来,就能缓和一些了。
解九眼角余光瞥着张启山,而张启山面色阴沉,始终沉默着。
张启山承认自己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他居然要分心去抑制心中疯长的狂念。
解九的主意亦有可取之处,他当然也明白,却忍不住地生气。
但他不像副官,生气于在自己的府邸里做“狎妓”这等不雅之事,而是在气有其他人可以这么轻易地亲近谢朝兮。
此等心思,何能与解九分说?
然而一直僵持下去也无意义,张启山的拳头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突然,客房的门被人敲响了。
“报告!”是通信亲兵的声音。
张启山醒过神来,皱眉问道:“什么事?”
“佛爷,八爷在外求见!”
齐铁嘴?他来干什么?
张启山疑惑地看向副官,问:“是你通知了八爷?”
副官连忙摇头,说:“事出紧急,没有佛爷吩咐,属下怎敢传扬出去?”
“……让八爷进来吧。”
少顷,门外楼梯上传来快速而沉重的脚步声,随即一个熟悉的身影冲了进来。
齐铁嘴似乎是一路小跑来的,长衫的盘扣都没有系好,一进门,就扑在张启山身上,大汗淋漓、气喘吁吁道:“佛爷,不好了!谢老板……谢老板有危险!”
“疯疯癫癫的,说什么胡话?”张启山被吼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没看见……”
齐铁嘴却打断了他的话,眼睛瞪得像铜铃,絮絮叨叨:“佛爷你听我说!这些天谢老板一直没出来,我就担心他在矿山里出什么事……唉!佛爷你知道的,我们家祖传的规矩三不算,上回我给谢老板算卦,就被雷劈了招牌……”
“说重点!”张启山让他立正站好,疲惫地揉了揉额角。
齐铁嘴缩了缩脖子,觑着张启山的神色继续说:“我……按理我是不该算的,可我想着,谢老板这次也帮了咱们不少,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不说我,佛爷您也过意不去……我今日把伙计们都支了出去,没用卦盘和奇门八算,起了六爻铜钱卦,问谢老板的安危。谁曾想,连着换了六副铜钱,十八个铜钱全都碎成了两半!”
说着,他掏出随身佩戴的小荷包,打开来,里面果真是一堆碎裂的铜钱。
解九似是起了几分好奇,在旁问道:“铜钱都碎了,不知八爷算出了什么?”
“血光之灾!”齐铁嘴扬声道,“佛爷,九爷,谢老板今日必有血光之灾!我刚才来的路上,还无缘无故摔了好几跤,这定是祖师爷示警,说明我算对了!佛爷,我看您还是去矿山接应谢老板……”
解九没忍住笑,便看见张启山终于忍无可忍,按住齐铁嘴的肩膀,给他扳了个方向。
齐铁嘴先是疑惑,继而才留意到床上神智全无的谢朝兮,且惊且喜且忧惧:“谢老板?谢老板出来了?谢老板这是……”
张启山懒得回答他的一连串问题。还是解九笑够了,将齐铁嘴拉到一边,仔仔细细原原本本地说了缘由。
齐铁嘴听罢,震惊地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焦急地说:“那那那……快想法子救谢老板呀!要不,要不……送谢老板去醉月楼?”
张启山绷着个脸,开始往下掉冰碴子。
解九看张启山的这副样子,心里隐约有点儿猜疑,一闪而过,随后唉声叹气:“方才我也是这么说的,佛爷……副官说不成体统,我看还是另寻办法吧。”
“这……咱们也是救人心切。谢老板未曾娶妻,醉月楼的姑娘虽说有些……但这种事,咱们也不能祸害好人家的姑娘不是?”
齐铁嘴着急地来回转圈,一时口无遮拦,蠢话溜出嘴边:“这儿就咱们几个,佛爷手下也都是男兵,难不成给谢老板找个男人……”
“齐老八!”
张启山一声断喝,在场的三个人全都不由自主地抖了一抖,齐铁嘴自知失言,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唯有朝兮不会看人脸色——当然他已经全然听不进去周遭的动静了,像条蛇一样在被子里磨蹭起来。
……实在有碍观瞻。
张启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老八,九爷,你们都先回去吧。等谢老板清醒过来,我会通知你们。”转头吩咐副官:“日山,你告诉厨房熬一些降火散热的羹汤,等会儿喂给谢老板。”
副官面露难色,“佛爷,那你……”
“我给他冲个冷水澡。”张启山蹙眉,“有没有效用另说,总不能让他一直这样。”
三人都乖乖离去了,解九临走前,还回头意味深长地望了张启山一眼,只是他没有发觉。
客房没有盥洗室。
张启山走过去,把被子从朝兮的怀里抢出来,搂着他的上半身,将他打横抱了起来,回到隔壁自己的主卧。
朝兮的身体热度惊人,早被烧得口干舌燥,这会儿陡然触碰到清凉的东西,昏昏沉沉地搂了上去,脸颊贴在张启山的颈项里。
张启山冷峻的眸中倏然掠过一抹暗色。
他不禁想起朝兮剖白身份、同他饮酒的那夜,即便是酒量差到不行,即便是醉酒后断片儿无神,朝兮也仍是朝兮,锋芒万丈,狠决狂狷,如鬼神一般禁止任何人趁其不备亲近亵渎。
然而现在,朝兮算是“自投怀抱”,仅受一个男人的本能指使……可遇,而不可求。
什么血缘、敌我、理性、大局,全都被他抛诸脑后了,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心里,就只有一个谢朝兮。
他当然不是柳下惠,可最终,他涩然一笑,也只敢低头去亲吻自己朝思暮想之人的唇角。